雖然枇杷是下人,但她傷得極重,又是弱女子,沈君昊不想威她,更不愿打草驚蛇。他清了清喉嚨,稍稍緩和語氣,說道:“既然你認得出他,這事不必急在一時。暫時你先在這里住著。至于以后如何安排,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可以對玉瑤或者錦繡說明。”說完這話,他看了玉瑤一眼。
玉瑤知其有事交代,跟著他的腳步走到了院內。沈君昊低聲吩咐她:“你先聽聽她怎么說,權當對她的話深信不疑。若是她說得太不靠譜,你只需問清楚,讓她自圓其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玉瑤點頭稱是,回道:“奴婢的命是枇杷救回來的,自然相信她的話。”她的聲音帶著沮喪與失望。在枇杷說,她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誰之前,她很感激她。先前她也在云居雁面前說了不少好話。如今,她只覺得自己被利用了。
沈君昊見她明白了,獨自回了凝香院。
玉瑤送了他離開,和錦繡簡略地說了幾句,兩人一起入了屋子。枇杷看到她們,掙扎著坐起來,焦急地問:“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玉瑤和錦繡早在云家的時候就認識枇杷,因為云凌菲長年不在永州,因此稱不上熟識。錦繡已經知道玉瑤懷疑她蓄意隱瞞事實,也明白了沈君昊的意圖。她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她:“你不要擔心,大爺平里就是這樣,看起來很嚴肅,其實沒什么的。”
玉瑤點頭附和。想著枇杷給她看的那些傷口。再加上她被張泰發現時確實傷得很重,她不死心,坐在邊問道:“你真的沒看到六姑娘和誰見面,一眼都沒有?”
枇杷搖頭回答:“平里我都是寸步不離跟在六姑娘邊伺候的。但是那一天,六姑娘好似故意把我支開一般。后來我一時好奇,才偷偷從窗戶看了一眼。不過就算讓我看到了他的臉又如何。我才剛到京城沒多久,或許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錦繡點頭稱是。她生怕玉瑤沉不住氣,搶先問道:“對了,我們還沒問過你,你不是一直在四姑娘邊嗎?怎么又跟了六姑娘,你是如何找到她的?”
枇杷一一回答了她們的問題。第二天一早,玉瑤回府復命。經過昨夜。她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枇杷,畢竟她除了堅稱只看到“他”的背影之外,其他的事幾乎都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她說的話,根據她和錦繡的分析,并沒有前后矛盾的地方。
云居雁已經從沈君昊口中得知。枇杷一定有事隱瞞,恐怕不是真心倒戈。她見玉瑤回來,急忙讓她把所有的事原原本本說給她聽。
按照玉瑤的轉述,枇杷原本是街頭的小乞丐,被撫琴的父母收留,以前她是撫琴的丫鬟。之后呂家出事,她僥幸逃脫,再次流落街頭。過了一年,撫琴找到了她。她便一直在她邊伺候。在撫琴被安插在云居雁邊前,她通過人牙子,賣給了云家的三房,成了云凌菲的丫鬟,暗中協助撫琴。
一直以來,她和撫琴。以及云惜柔,云夢雙邊的丫鬟,全都聽從撫琴的安排。撫琴死后,她們直接聽從她兄長的指揮。至于撫琴的兄長是誰,長什么模樣,她們并不知道,只知道有什么新的指示,命令就會出現在她們面前。至于她為何出現在云惜柔邊,是她被云凌菲冷遇之后,收到了新的指示。她按吩咐上京與她匯合,聽從她的指揮。
按照枇杷所說,撫琴一家對她有救命之恩,她無論如何都要幫他們完成復仇的心愿。原本她早已下了決心,絕不會背叛他們,但是云惜柔不止虐待她,而且她早已忘了撫琴。她一心一意只想對付云居雁,根本不是為了報呂家家破人亡之仇。
云居雁雖然早已猜到云夢雙也是被人慫恿教唆的,卻沒料到她的邊也早已安排了內線。她問玉瑤:“那三妹和五妹呢?還有七妹,她們邊沒有特別的人嗎?”
玉瑤搖頭回道:“按照枇杷所言,三姑娘邊沒有安插什么人,因為她一向與六姑娘走得很近。后來,三姑娘與六姑娘感變淡了,撫琴曾想過收買三姑娘邊的丫鬟,因為怕大發現不妥,最后只能作罷了。五姑娘那邊,枇杷說,她隱約說聽是在大姑娘過世之后,好似有過安排。她猜測,應該是在那之后收買了什么人安插在她邊。至于幾位少爺,二少爺、三少爺邊都曾安排過小廝,但是先前二少爺一向不與人往來,之后二少爺又和章公子走得很近,小廝一直沒有獲得二少爺的信任。至于三少爺,三夫人一向看得很嚴,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云居雁越聽心越冷。不管枇杷是不是有所隱瞞,那幾個丫鬟分別被安插在云家幾位姑娘邊是鐵錚錚的事實。再看她們出現的時間點,幕后之人的目十分明確。仿佛他在六七年前就預料到了之后會發生什么事。之后因為她的重生,讓很多事起了變化,于是他馬上改變了部署。如此繁雜的進程,怎么可能僅僅為了向沈家復仇?
回想前世,她、云夢雙、云惜柔邊,那幾個丫鬟同樣存在,只是她們誰也沒有察覺不對勁。此刻她只恨自己死得太早,不知道這些人最后如何了,更不知道前世的沈家內部發生過什么事。若是從沈家的最后結局來看,只有沈君儒領著老弱婦孺去了景州。幕后之人若是沈家的人,這豈不是自取滅亡?她更加糊涂了。
玉瑤見云居雁若有所思,問道:“大,奴婢不明白,既然撫琴一心想替父母報仇,為什么要在永州花那么多的心血?那時候她不是贊成大和大爺退婚的嗎?若是大真的退婚了,她怎么報仇?還有,在六、七年前,撫琴和她的大哥怎么會預料到二姑娘會處心積慮想嫁給大爺,又怎么知道六姑娘不喜歡大?”玉瑤說著,又搖著頭喃喃:“如果枇杷沒有說謊,這些事為免太奇怪。”
“枇杷有沒有說,她也覺得撫琴的做法很奇怪?”云居雁不答反問。
“沒有。”玉瑤斷然搖頭,“她說,她一向都只是聽吩咐辦事,從來不會多問。”說完這話,她恍然大悟般說:“大,奴婢想到了枇杷說謊的證據。撫琴的大哥明明在幾個月前就死了,怎么可能命她離開四姑娘,上京伺候六姑娘?”
“死掉的‘郝平’是撫琴的大哥,但并不是下命令的人。”云居雁簡略地回答,又問玉瑤:“她既然說自己一定能夠認出‘他’,有沒有提及如何認人,那人有什么特征?”見玉瑤搖頭,她再問:“那她有沒有說,她在六妹邊的時候,遇到過哪些人?”
玉瑤回答:“她叫得出名字的有青竹、陳五、錢通,另外還有幾個叫不出名字的,但她認識他們的臉,不過不知道他們的來歷。”
“依你看來,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奴婢說不清楚。”
云居雁相信直覺。有時候人類的本能反應才是最正確的。“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只需說你自己的想法就成了。”
玉瑤沉吟片刻說道:“奴婢覺得她說的這些事,看起來都像是真的。可是另一方面,奴婢又覺得她知道她們口中的‘他’是誰,她只是不愿意說。”
“有時候九分真話,夾雜著一分謊話,才能讓那一分假的變成事實。”云居雁感慨。
“大的意思,她想讓大家相信她不知道‘他’是誰?”玉瑤邊說邊搖頭,不甚確定地說:“如果她從頭到尾都只是想獲得信任,那么那天晚上,她攔著六姑娘,應該只是做戲。可若說是做戲,她不該讓奴婢覺得她知道那人是誰。她這樣到底是想讓奴婢相信她,還是不相信她?”
云居雁也想不明白枇杷到底想干什么,她只能吩咐玉瑤:“反正她還要養傷,先讓她在錦繡那邊呆著吧。”
玉瑤點頭稱是,思量片刻又問:“大,您說,她會不會是為了二夫人?若是二夫人醒了,說不定會把她知道的事告訴大。”
“看起來不像。”云居雁搖頭。退一萬步,就算枇杷完全獲得了她的信任,她把她留在凝香院,她也不可能接觸到重傷昏迷的楊氏,更別說殺人滅口了。
想起楊氏,云居雁只能暗自嘆息。如今她一直昏迷不醒,可就算她醒了,就算沈滄愿意饒她一命,她的丈夫也絕不會讓她活著。楊氏的娘家如今雖然敗落了,但先前也曾顯赫一時,她是大宅門培養出來的名門貴女,怎么會糊涂得與一個下人通。想到黃氏在整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云居雁對她更好奇了,可惜她早已成了一杯黃土。
云居雁暗自惋惜,抬頭問玉瑤:“你被綁架那會兒,對方指名要求張泰送贖金。依你看,這事有沒有特別的地方?”
玉瑤緩緩搖頭,“應該沒有什么特別,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