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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先前那個內侍走過來,冷冷的說:“陛下召你進殿。===”
見那內侍始終盯在他的身上,李中易卻不慌不忙的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摸了摸依然有些濕潤的頭發,這才邁步跟在內侍的身后,進了崇政殿。
殿內燈火通明,李中易一眼就看見面帶關切的趙匡,緊接著,他第一次親眼見到了五代第一雄主——柴榮。
一瞥間,李中易看清楚了柴榮的相貌,長相很普通,只是臉色白得滲人。
“草民李中易,拜見陛下。”李中易也只求今日能夠平安的脫身,從容的當一個草民,有意略去了蜀國所封的“偽官”。
“汝不是蜀地的六品成都市令么?為何自稱草民?”御座上的柴榮,緩緩發問。
“草民出身微賤,驟然竊居高位,能力實有不及,難堪重任。”李中易刻意避開了對孟昶的口誅筆伐,只提他自己能力很差,不能勝任高位。
李中易也算是官場上的老官僚了,他親眼見過不少“傻冒”干部,很喜歡在新任領導的面前,大肆說舊領導的壞話。
咳,真是腦子進水了啊,新領導嘴上不會說啥,心里一定會琢磨,等老子離任的時候,你會不會也在后邊罵娘?
不論古今,哪怕你的老領導就是這個渣渣。也絕不可以公開說壞話。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官場上。必須時刻牢記,隔墻必有耳!
“你主孟昶如何?”柴榮這一問,異常之刁鉆,讓李中易非常難以回答。
李中易平靜地說:“草民既被棄,舊誼已絕,目前僅為陛下之小民。”
“哼,巧言令色之徒。”柴榮忽然冷冷的哼了哼。瞬間就把李中易貶到了塵埃之中。
李中易絲毫不顯慌亂,他對柴榮,只求保住小命。除此之外,別無所求,何怕之有?
“陛下,這李某年紀輕輕的就身居高位。確實擅長花言巧語。不過。他帶兵亂擊后勤輜重糧道,倒是有一些不入流的小伎倆,令微臣十分頭疼。”趙匡擔心柴榮真的一怒之下,殺了李中易,他趕忙站出來,采取小罵大幫忙的手段,想引開柴榮的注意力。
“趙元朗,你且退下。”柴榮一臉深沉的擺了擺手。將趙匡直接趕出殿外。
殿內的氣氛,剎那間。降入冰點。
“汝可知罪?”柴榮拉長了聲調,厲聲質問李中易。
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哪怕是做個樣子,李中易也必須行稽首大禮,乖乖的請罪,“草民有罪,不該助偽蜀抗拒大周的仁義之師。”
“汝可知,朕殺你,如同屠雞切羊一般?”柴榮冷冷的釋放出危險的訊號。
李中易心里卻明白,這分明是帝王心術嘛。柴榮想完整的榨出他所知道的練兵秘訣,就要先嚇破他膽,迫使他竹筒倒豆子的,都招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與契丹蠻族的腦袋相比,草民這種螻蟻簡直不值一提。”李中易還摸不透柴榮的秉性,不敢明著反駁,卻暗中提醒柴榮,殺他一草民,反而有傷柴榮之德。
“哈哈,朕怎么覺著,汝并不害怕朕宰了你?”柴榮看似笑得很開心,反而讓李中易感覺到了巨大的人身威脅,正悄然逼近。
“陛下揮軍大殺契丹韃子,如同宰雞屠狗一般,草民也覺得暢快之極。”李中易端出柴榮平生最得意的高平之戰,意思是說,殺韃子才是真爽快,他這種螻蟻,根本不值得去殺。
“哼,你倒是很擅長吹捧之道吶?”柴榮語氣再次變冷。
說來也很奇怪,柴榮笑的時候,李中易覺得壓力山大,甚至覺得隨時隨地都可能掉腦袋。
可是,一旦柴榮的態度變冷,李中易的心里壓力,反而覺得沒有剛才那么大。
“不敢欺瞞陛下,草民能在蜀地竊居高位,卻不敢在陛下面前信口雌黃。”柴榮問得很尖刻,李中易也不是省油的燈,答得非常巧妙。
李中易雖未明說,實際上卻在告訴柴榮一個事實,蜀地多佞臣,乃是因為孟昶的昏聵。
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欺騙雄才偉略的英主,這正是李中易要傳遞給柴榮的正確訊息。
“李無咎,朕非長于深宮婦人之手,見過不少血,也殺過不少人。”柴榮說到這里故意停頓了一下,“汝既有過人的膽識,敢于孤軍偷襲張永德重兵把守的糧道,必非膽小怕事之徒。”
“來人,賜坐。”柴榮叫人端了一張圓凳過來,李中易略微松了口氣。
可是,柴榮居然笑瞇瞇地望著他,李中易心里又開始發毛。
“如果不是陶谷帶回了你的全家人,朕必殺汝。”柴榮嘴里說著血腥的事,面上卻泛起和煦的笑容,令李中易大感驚悚,寒毛亂豎。
李中易表面上顯得很驚恐,心里卻暗暗的松了口氣,柴榮其實并不想殺他。
“朕想知道,河池鄉軍為何可以漏夜行軍?”柴榮冷冷地盯在李中易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傾向性的表情。
李中易趕緊解釋了夜盲癥的根源,以及用何等方法,可以徹底破除夜盲癥。
柴榮沉思片刻,叮囑說:“此事絕對不可外泄。”
李中易心里其實明白,吃肉的草原民族,因為油水和營養過剩,其實并沒有夜盲癥這種毛病。
反而是,地處南方的南唐、后蜀、南平、吳越以及南漢。其一般的百姓,普遍都患有夜盲癥。
“你很聰明,帶兵四處游蕩。張永德和趙元朗幾次布下圈套,都被你逃了開去。”柴榮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和煦。
李中易暗暗加了:“草民當時手下的兵少,才兩千來人。從鳳州到河池的糧道過長,只要小心一點不鉆進伏兵圈,應該可以找到機會的。”
“嗯。朕聽說,敵進我退,敵疲我擾。就是出自于你手?”柴榮又拋出一顆震撼彈來,讓李中易覺得很不好應付。
李中易想了想,說:“草民當時也是被逼急了,撤兵回去。會被李廷圭所害。草民以前沒帶過兵。都是自己瞎琢磨的,也不知道是否符合兵法。”
“豈止是符合兵法,依朕看來,簡直就是以弱克強的制勝法寶。”柴榮忽然嘆了口氣說,“契丹人便是如此對付我大周精銳的。”
李中易心想,兵法很多都是原理相通的,毛太祖總結的游擊戰精髓,確實和馬背上的民族打防御戰時。頗有共通之處。
只不過,契丹人靠的是戰馬的高機動性。毛太祖麾下的老紅軍和土八路,就只能靠兩只鐵腳板了。
“朕聽趙元朗說,你認為應該先伐黨項?”柴榮忽然話鋒一轉,突然轉移到了戰略問題上面。
李中易心知,趙匡一定是替他說了很多的好話,不然的話,柴榮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他的私下說法?
“回陛下,我中原兒郎,反擊契丹人的時候,始終面臨一個很大的難題。”李中易見柴榮雙目炯炯有神地盯在他的臉上,就深入解釋說,“我若以大軍擊虜,虜必不敢硬碰,只須派出小股騎兵部隊,沿途騷擾我軍。如果時機合適,就直接切斷我軍的糧道,讓大軍不戰自亂。”
“我若是小股軍隊出擊,則虜勢必會利用騎兵的機動優勢,先誘我深入,再尋地設伏,謀殲我軍。”李中易嘆了口氣,拱了拱手,“陛下,如果我軍有大量的騎兵部隊,則可徹底扭轉這一頹勢。”
柴容端起龍案上的茶盞,喝了一小口,在放下茶盞的同時,又問李中易:“若是北虜進攻我大周呢?”
李中易口渴的厲害,卻不敢去碰面前的茶盞,他干咽下一口唾沫,說:“說句冒犯的話,如果臣是虜酋,一定會幾路并進,或三虛一實,或兩虛一實,或干脆隱藏下主力,等我大周四面設防,處處分兵之時,再選擇最薄弱的一個突破口,猛攻破關,長驅直入中原腹地。”
柴榮冷冷地一哼,說:“倒還有點歪才。”
不知道怎么的,只要柴榮板著臉,李中易的心理壓力,就要莫名其妙的減輕許多。
接下來,柴榮又細細的問了李中易“獨創”的游擊戰術,李中易也不敢藏私,詳詳細細的做了講解。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可是你說的?”柴榮忽然又換上一副笑臉,李中易的心只得再次提到嗓子眼。
“不敢欺瞞陛下,草民以為華夏是華夏,蠻夷就是蠻虜,涇渭分明。敢犯我強周天威者,雖遠必誅!臣愿在有生之年,誓死追隨陛下,讓蠻夷顫抖在我強周的鋼刀與鐵蹄之下,習我華夏文字,守我華夏之天理人倫,永世成為了強周的順民。”李中易豁地站起身,伏地向柴榮表了忠心。
說句老實話,李中易已經醞釀了很久,終于讓他找到了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把柴榮最想說的話,用他的嘴巴慷慨激昂的表達了出來,大撒了一把狗血。
菩薩保佑,希望沒有賭錯啊,李中易跪在地上,卻始終沒聽見柴榮的聲音,他的心里難免有些犯嘀咕!
“哈哈,哈哈哈,犯我強周天威者,雖遠必誅!好,好,好,你拍得很無恥,不過,朕喜歡聽,哈哈哈哈……”柴榮猛地從御座上站起身子,拔出座側的佩劍,猛力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