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這個時代禮法倫理,別看僅僅少了一個姓,關系的遠近卻猶如天壤之別。[頂點小說][]
李中易心里明白,趙家這是沒和他見外,至少在表面上,拿他當自己人看待。
所謂的世交,通家之好,也不過如此了,連不輕易見人的老婆、兒子都出來相見,熱乎勁就別提了。
李中易看著奶娃娃趙德昭,長得白里透紅,十分可愛,忍不住將他抱到懷中,塞了一個小物件到他的手上。
“使不得,使不得!”趙匡看清楚那個小物件,不由大吃了一驚,連忙出聲阻止。
趙普眼尖,一眼就看清楚,那是一塊通潔白,沒有一點瑕疵的玉佩。這玉佩的正中間,刻了一個醒目的十萬兩字。
聽趙匡說起過這個小物件的趙普,不由倒吸了口涼氣,不管是誰,只要持了這塊玉佩去逍遙津的集市,就可以換得十萬貫錢,或是價值十萬貫的各種貨物。
李中易的出手如此大方,即使是趙匡,也完全沒有想到。
“呵呵,我這個做叔父的,出門太急了,也沒帶啥好東西,德昭啊,平日里拿著耍子,摔壞了不要緊,叔父這里還有。”李中易哄住了趙德昭,這才扭頭笑望著趙匡,“哪有長輩送出去的小物件,還要收回的道理?”
“唉,先生,實在是太過貴重了,當不起啊。”趙匡也知道李中易的脾氣,送出去的禮物。也確實沒有再讓人家收回的道理。
趙普把眼前的一幕,全都看在眼里,他暗暗點頭。這個李某人倒是很講人情的一個人。
李中易剛來開封的時候,慕容延釗送了一座大宅子,趙匡家大業大,手頭緊,也湊了兩三萬貫錢,恭賀落戶之喜。
如今,李中易一出手。就是十萬貫的回禮,顯然是記得趙家及時出手相助的情誼。
開席的時候,眾人圍著杜夫人坐了一圈。杜夫人硬拉著李中易坐到了她的身旁。
趙家乃是武將之家,也沒有儒門士大夫那么講究,酒過一巡之后,原本安靜的飯廳。響起了杜夫人爽朗的笑聲:“無咎。老身這里的所謂美酒,還是廷宜從你那里弄來的,只能算是借花獻佛了。”
李中易拱著手,笑道:“不瞞伯母,小侄一向嘴饞,又是好酒之人,平日里也就貪圖這些享受之物。”
“錢這東西,沒有可不成。太多了就更不成了。”杜夫人此話一出口,立即引起了李中易的高度重視。
“多謝伯母提點。逍遙津那邊的買賣,其實,皇家有入股。”李中易不可能泄露太多,這聰明人之間,只需要點到為止,對方就會心領神會。
果然,杜夫人含笑點頭,說:“如此處理甚好,老身也就放心了。”
陪坐在一旁趙普,暗暗點頭不已,非常佩服杜夫人的好手段,如此掏心窩子的體己話,有哪個外人會及時的提醒李中易呢?
換做一般人,應該已經入了彀中,只是李中易有些特別,趙普也吃不準,姓李的究竟吃不吃這一套呢?
酒宴散罷,杜夫人又領著李中易逛進了趙家的后花園,一邊欣賞著奇花異草,一邊關心著李中易的個人情況。
趙普心想,以杜夫人在趙家的老祖宗地位,對李中易如此之重視,可謂是給足了面子,姓李的應該知道感恩吧?
一行人逛進了花園深處,前方突然傳來女子的笑鬧聲,李中易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他是外男,怎好驚擾到趙家的女眷?
杜夫人卻笑著說:“一定是二娘又淘氣了,咱們過去看看。”
既然杜夫人發了話,李中易也不好說啥,只得跟著繼續往前走。
走到近處一看,卻見一名粉腮雪膚的紅衣少女,正在坐在秋千之上,隨風起舞,飄來蕩去。
“雪娘,別光顧著玩兒,快來拜見你無咎哥哥。”杜夫人含笑招手,叫過了那名紅衣女子。
李中易看得很清楚,這個叫雪娘的紅衣女子,果然是名副其實,只見她粉面雪白嬌嫩,露在外面的肌膚,瑩白如玉。
這雪娘的年紀,大約在十四五歲左右,看樣子,應該是趙匡的妹妹。
“小妹見過無咎哥哥。”這雪娘倒是不認生,聽了杜夫人的吩咐,大大方方的朝李中易蹲身行禮。
李中易趕緊側身避過,拱手還禮說:“娘子莫要如此多禮。”
杜夫人瞥了眼有些手忙腳亂的李中易,笑道:“無咎,和自家的妹妹,不必如此外道,都是一家人嘛。”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以李中易和趙匡的交情,杜夫人這么說,其實也不為過。
這個時代,風氣還算是開化,對于女子的禁錮,遠不是程朱理學當道之后可比。
女子死了丈夫,改嫁他人,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根本不足為奇。
遠的且不說,本朝太祖郭威的皇后柴氏,就是被遣散的后唐妃嬪。
而且,剛剛崩殂不久的大符皇后,柴宗訓的親娘,以前也是別人的老婆。
“無咎哥哥,可帶了禮物來?”趙雪娘居然把手伸到了李中易的面前,一臉的天真爛漫,仿佛沒長大的孩子一般,顯然是被慣壞了。
李中易顯得很有些為難,他臨來之前,特意在兜里裝了不少小玩意,可是,這趙雪娘卻是女子,不好送禮物啊!
杜夫人也許是看出了李中易的為難,就笑著解圍說:“這個死丫頭,最喜歡作弄人,無咎你別理她。”
“娘親……”趙雪娘一頭扎進杜夫人的懷抱,扭股糖似的撒嬌,“咯咯,人家只是逗逗無咎哥哥嘛,嘻嘻,看著挺精明的一個人,誰知卻是一只呆頭鵝。”
李中易只覺得腦袋漲成了八個大,這趙雪娘還真不是一般的精靈古怪,將來,無論誰娶了她,都得頭疼得要死。
“二娘,不得對先生如此無理。”趙匡忍不住出言教訓趙雪娘,她確實鬧的很不象話。
“嘻嘻,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我看也不過如此嘛!”趙雪娘顯然不怕趙匡這個哥哥抖威風,將李中易在江南文會上的成名作,輕聲吟了出來,末了,還大加鞭撻。
杜夫人瞥了眼有些尷尬的李中易,沉聲喝道:“雪娘……”聲調拖得老長。
“哼,不好玩兒,我去蕩秋千了。”無法無天的趙雪娘,竟然當著老娘和哥哥的面,把李中易撂在了當場,轉身跑開了。
如果說,李中易此前還在懷疑趙家有意安排了這次相會,那么,他現在已經打消了僅存的疑慮。
如此天真爛漫,被慣壞了的趙雪娘,實在不適合充當陰謀的主角。
逛過園子之后,杜夫人回房歇息去了,趙匡兄弟和趙普則陪著李中易,坐到涼亭之中。
眾人剛坐穩,趙普就說:“先生,在下聽聞符貴妃收了令妹妹做義女,此事可當真?”
符貴妃收甜丫當義女的事,目前僅僅是口頭的決定罷了,還沒有正式舉辦儀式,所以知道這事的人,非常之少。
消息居然泄露得如此之快,李中易心想,趙匡在暗中恐怕另有準確的消息來源。
“確有其事。”李中易也沒啥好隱瞞的,就把那日柴榮召見了薛夫人和一對雙胞胎的事情,詳細的解釋了一番。
趙普瞇起兩眼,想了一陣,忽然笑道:“先生,從此青云直上,無憂矣!”
李中易淡淡一笑,說:“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咱們做臣子的,只需忠誠王事,可保一生富貴。”
“先生,謬矣。”趙普擺著手說,“破虜新軍顯然要取代朝廷舊軍的地位,先生榮登都監之高位,將來為一方節度,絕不是什么難事。”
趙普此話,看似沒什么,實際上,是把李中易這個新軍的頭面人物,和趙匡這個舊禁軍的重將,分作了兩方。
李中易見趙匡沒吭聲,就笑著說:“在下不過是個監軍的文臣罷了,符國舅才是新軍的實權大將。”
“嘿嘿,先生雖是文臣,卻練出了精銳的河池強軍,替朝廷儲備了無數的糧食,造出了可供幾次大戰的弓箭,實乃國之干城。”趙普猛夸了一陣李中易,忽然話鋒一轉,“不過,先生身處風口浪尖,還須當心才是啊。”
李中易心里很清楚,趙普的言外之意是,新軍和舊軍之間,因為物資供應、體制不同,待遇也很懸殊,肯定會有很深的矛盾。
張永德和李重進這兩個舊禁軍的領袖人物,肯定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柴榮的嫡系勢力坐大,必然會扯后腿。
咳,李中易心想,趙普的真實意圖,恐怕是要他多和趙匡親近,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吧?
按照趙普的想法,趙匡手握數萬虎捷軍,李中易如今監管著一萬破虜新軍,將來還可能是十萬破虜新軍的都都監,如果這兩兄弟聯起手來,咳,柴榮的天下危矣!
李中易微微一笑,說:“則平兄,你可知?這一萬破虜新軍練成之日,就是在下轉任之時。”
事情是明擺著的,以柴榮的政治智慧,怎么可能將如此重要的精銳新軍,完全交到一個人的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