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李達和驚得寒毛直豎,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出顫巍巍的右手,指著畫硯的鼻子,大吼一聲,“不許哭,快說,究竟出了何事?”
畫硯抽噎著解釋說:“二爺和許昌侯家的五郎王學章有舊怨,關系一直很不好。今兒個下學之后,小的正在收拾筆墨紙硯的時候,不知道怎么的,二爺就和王學章吵了起來,然后……二爺氣急,就打了那王學章……結果,正好讓國子監的張祭酒給看見了,不僅當場命人扣下了咱們二爺,還公開說,要開革出國子監……”
李達和倒吸了口涼氣,在國子監內打人,這實在是有辱斯文,居然還讓祭酒親眼看見,這就更加麻煩了。
在尊崇儒學的如今,凡是被國子監開革的學子,基本上前途都要盡毀,永無出頭之日!
和心浮氣躁的李達和不同,李中易卻從畫硯的話里找出了不盡不實之處,他冷冷的問畫硯:“二爺何時與那王學章有過舊怨?這么大的事,你可曾稟知老太公?”
“還有,二爺最近開銷如此之大,都花到了什么地方?”李中易懶得去看已經嚇白了臉的畫硯,自顧自的追問下去,“更重要的是,二爺和那王學章吵架的時候,你為何不在身旁?別告訴我,你就為了要收拾筆墨紙硯,沒工夫照顧好二爺?”
“對啊,你這個狗才,這么大的事。為何不事先報于老夫知曉?”李達和經過李中易的提醒之后,陡然醒悟,畫硯這個狗奴才。居然沒講實話!
畫硯轉動著眼珠子,低垂著腦袋,一直遲疑著,是不是要說實話?
李達和見了此情此景,心里哪能不明白,李中昊一定是背著他,做下了不可告人的丑事。
“狗奴才……”李達和盛怒之下。順手操起書桌上的鎮尺,惡狠狠的砸到了畫硯的臉上。
“啪!”的一聲,畫硯的左頰立時腫起老高。紅中帶紫的長條印,異常之醒目。
李中易暗暗搖頭,一向以封建士大夫自居的李達和,竟然親手動了粗。可想而知。已是怒不可遏。
以前在蜀國的時候,李達和倒是親手揍過李中易的舊皮囊,可是,他從來不曾親自對家中的小人動過手。
按照禮法,主子親奴才,頗份,傳出去名聲很不好聽。
下人犯了錯,就應該由管家。或是護院的壯仆去收拾,沒有主人親自動手的道理。
畫硯被打得頭昏眼花。心中發毛,趕忙一五一十的招供說:“二爺和那王學章同時看中了一個俊俏的小寡婦,那個小寡婦原本已經和咱們家二爺好上了,不料,卻又暗中和那王學章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什么?”李達和氣得渾身直哆嗦,猛一拍桌子,厲聲吼道,“你好大的狗膽吶,這么大的事情不僅不稟報老夫,竟還要替那個孽畜遮掩。老夫何曾薄過汝,月例都比旁人多出十倍不止,你……你……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李中易瞥了眼盛怒之中的李達和,他心想,畫硯居然拿了這么高的月例?嗯,八成是李達和暗中有所貼補吧?
一個家族的內部,其實不怕窮,就怕分配不均。家族成員之間,只要小肚雞腸的進行攀比,哎,那就要鬧得雞飛狗跳啊!
你今天多吃了一只雞,他卻連雞屁股都沒有看見;他明兒個又做了一件好衣裳,還是綢制的,你卻只穿著麻制的衣衫,一天天這么計較下來,大宅門內的矛盾,不越來越深,才叫有鬼。
此所謂,遠香近臭是也!
李達和故意沒提分家的事,就是想要李中易這個很有出息的長兄,多幫襯李中昊幾把,的確是存了私心的。
這錢財方面的事且不去說,單單是李中易如今的侯爵,就足以讓李中昊在提親的時候,擁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按照大周朝的習俗,高門大戶的子弟娶妻,大多會選門第稍微一點的女子,以便夫家鎮得住場子,免受冤枉之氣。
嫁女則有不同,一般要找門第比自家高一些,甚至高許多的人家,以便拉扯著整個娘家,一起飛黃騰達,共享榮華富貴。
到了提親的時候,媒婆只要上門說,這李中昊乃是爺李中易的親二弟,門當戶對的人家,大多都要好好的掂量掂量,其中的利弊。
而且,對方即使不樂意,也不至于當場予以拒絕。而要找個合適的理由,讓雙方的面子都過得去,以后才好和李中易在朝堂之上,見面不至于尷尬嘛。
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誰知道,哪一天會落到李中易這個的手上呢?
李達和真的是氣懵了,他一直暗中疼著的李中昊,竟然不顧家族的名聲,暗中勾搭上了小寡婦,實在是太可惱了啊!
勾搭上了那小寡婦也就罷了,暗中多塞點銀錢作為補償,倒也很容易擺平。
只可惜,李中昊為了爭風吃醋,竟然在國子監內公然打了同窗,還被祭酒給抓了個正著,將來的前途危矣!
“珍哥兒……”李達和仰面長嘆一聲,眼巴巴的望著李中易,他一直很想說點什么,卻又呶嚅著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畫硯,我且問你,那張祭酒到場的時候,是什么時候?”事已至此,李中易暫時撇開了一般的細節問題,直接逼問畫硯,張祭酒在這整件事情之中,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畫硯在李中易的提示下,按捺下心中的懼意,仔細的想了想,這才:“回侯爺的話,當時場面很亂,小人也沒太注意。不過,小人當時收拾過筆墨紙硯之后,聽見二爺這邊出了事,趕緊跑了出來,就已經看見了那張祭酒。”
李中易點點頭,這就說明,李中昊很有可能是中了別人的圈套,掉進了事先布好的局內。
身為國子監校長的張祭酒,無論走到哪里,身邊都跟著一大幫子隨從。偏偏,李中昊這邊動了手,那張校長就閃電趕到,要說這里頭沒有鬼名堂,李中易絕難相信。
許昌侯叫王中鵬,此人是后周太祖郭威還在當節度使之時的親兵牙將,曾經在戰場上救過郭威的命。
等柴榮登基之后,王中鵬解了兵權,遙領節度使的虛銜,待在開封城內頤養天年。
李中易曾聽趙匡偶爾提及過,王中鵬和侍衛親軍司馬步軍副都指揮使韓通的關系很不錯,好象還是暗中拜過把子的兄弟。
嗯,這個圈套設得異常險惡,如果處理不當,不僅得罪了王中鵬,甚至還要和韓通這個柴榮的第一寵將交惡。
更重要的是,有了李中昊的這個好借口之后,政敵們隨時隨地都可以拿來攻擊李達和教子無方,順帶著就把李中易給捎了進去。
和后世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同,如今是個異常重視宗族的時代,家中出了敗家子,整個家族都要跟著受累。
反之,則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共享富貴。
別的都是小事,在李中易看來,當務之急,是要搶在李中昊被國子監正式開革之前,讓張祭酒暫時收手。
“阿爺,我這就先去一趟國子監,視情況挽回二弟的前程。”李中易知道李達和最關心的就是李中昊將來的前途問題,所以,他開門見山的就主動說了出來。
李達和一把拉住李中易的手,重重的嘆息說:“為父教子不嚴,倒讓你受累了。你放心吧,只要過了一劫,為父以后一定嚴加管教,那個不爭氣的孽畜。”
李中易也知道,李達和的心情很糟糕,他也就沒多說什么,叫上畫硯,直接去了馬廄那邊。
到了馬廄之后,李中易忽然拉下臉,吩咐李小七把畫硯給綁了,強行按跪到了地上。
“畫硯,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你收了別人多少好處?”李中易蹲下身子,盯在畫硯的臉上,眼神冷得嚇人。
“侯爺,您……您說什么呢……小人怎么聽不太明白……”畫硯臉都嚇白了,想繼續裝傻蒙混過關。
李中易陰冷的一笑,說:“實話告訴你吧,我是不想讓老太爺太過傷心,所以在屋里沒有細說。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臨出征之前,曾經仔細的交待過你,不管何時何地,都不得離開你的主子半步。”
“哼,你在暗中干了些什么,我不問也知道個大概。現在,我想知道的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到了那人的手上?”李中易見畫硯依然猶豫著不肯招供,他二話不說,命人剝掉了畫硯的褲子。
李小七手里握著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貼緊畫硯的下腹部,一路刮下去,恰好架到了極其要害的部位之上。
李中易背著手,陰冷的說:“我也懶得和你廢話,數到三,你還不肯從實招來,就廢了你小子,再扔出去喂狗。”
“一……二……”李中易的語速很快,一和二幾乎是連著叫出來的。
畫硯嚇得渾身抖成篩糠一般,一時失禁,當場尿了,他哭喊著說:“侯爺,小人愿招,小人愿招……”
‘狗東西,敬酒不吃,吃罰酒。侯爺,甭跟他多說廢話,直接閹掉喂狗算了。”李小七捏著鋒利的匕首,在畫硯的要害部位之上,輕輕的一劃,立時拉出一道令人觸目驚心的血口。
“小人一時鬼迷心竅……”畫硯嚇得魂飛魄散,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的全都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