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李觀察,小人仁多貴,忝為牛頭部落的首席長老,向您表達最誠摯的敬意。”一個白發白須的部落長老模樣的老者,單膝跪地向李中易致敬,操一口流利的漢話。
李中易心想,蕃漢雜居之后,有些蕃部果然漢化很嚴重。如果不看這仁多貴的外貌,在路上偶然聽見他的聲音,只怕會以為是地地道道的漢民。
“仁多長老太客氣了,請起來吧。”李中易雙手虛扶,客氣的讓仁多貴起身。
長史楊正高笑著介紹說:“仁多貴長老,原本是黨項族牛頭東部落的族長,因為族內叛亂,只好領著老部下投靠了我靈州麾下。”
李中易的眼眸微微一閃,這楊正高的話里,玄機頗多。楊正高雖然解釋了,仁多貴的來歷,可是,牛頭東部落和牛頭部落是個啥關系,卻說得異常含糊。
現場來了七八個部落的首領,要么是長老,要么是族長,態度也都還算恭敬。可是,本地最大的五個部落,卻沒有一個人前來。
&n==bsp;不過,這些都不需要著急,等李中易正式接任之后,有的是時間,打理這些蕃部的事務。
先到觀察處置使府,正式接管鹽靈兩州的最高行政權之后,李中易這才坐進州衙,接受了所屬官吏們的大禮參拜。
堂參完畢,李中易把別駕周合誠,長史楊正高,司馬華元東,以及兵馬副都總管謝金龍。一起留下來茶敘。
別駕周合誠,一直當著虛頭的第一把佐貳官,手頭并無實權。所以他的話很少,李中易問什么他就答什么,半句話也不多說。
長史楊正高,卻是靈州州衙最有實權的佐貳官,他介紹的情況最多,卻都說的只是半頭話,李中易非但沒有聽明白。反而更加迷惑不解。
司馬孫子楓,是從開封貶來的后漢朝的官兒,具體是為什么被貶。又為什么在改朝換代之后,沒有被調回開封,誰都不知道。
兵馬副都總管謝金龍是個典型武將,李中易說一句。他卻可以說三句。介紹的情況最多,內涵也最豐富。
“李觀察,本州尤多蠻夷,而且經常聚眾鬧事。”謝金龍不顧長史楊正高連使眼色,唾沫橫飛的把本州的蕃事,說了個底兒掉,“末將不敢欺瞞使君,因為我靈州兵少將寡。蕃人遠多于漢人,所以。這些死蠻子一向驕橫狂妄。有些蕃人,為了訛錢,甚至當街裝死,鬧個不休。”
李中易的手里捧著茶杯,心里卻在想,靈州的蕃人多于漢人,比例一旦失調,糾紛肯定不斷。
分錢恨人多,打架卻怕人少!五代時期的中原王朝久經內亂,對于邊陲地區的控制,自然沒有初唐時那么嚴密。
這蕃人大多不讀書,不明理,只知道用拳頭說話。再漢民偏少的地方,如果碰上個膽小怕事的州縣官,這蕃人的氣焰只會更加囂張。
李中易來靈州的目的,就是想要趁著朝廷大軍北進的時機,趁勢進擊夏州。
偷襲戰,必須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可是,靈州境內遍地都是三心二意的蕃部。
恐怕,李中易這邊剛出兵,盤踞在夏州的黨項人就知道了消息,并加強戒備。
另外,李中易心中非常明白,從靈州到夏州之間,進兵的另一個大障礙,就是幾百里瀚海(沙漠)。
按照事先的預計,只要柴榮發兵西北,北漢劉家,和夏州的拓拔家,肯定都會被同時驚動。
而且,基于唇亡齒寒的道理,北漢至少有八成以上的可能性,會派軍援救拓拔家。
然后,契丹的西京道,也很有可能派出精銳騎兵,加入到戰團之中。
所以,小小的定難軍的夏、銀、綏、宥四州,卻牽連到了整個大周的西北部整體局勢,以及四方三國。
“仁多貴的牛頭部落,有多少族人?多少刀槍?多少戰馬?”李中易有心考較一下謝金龍的軍事素養,故意問得很仔細。
謝金龍猶豫了好半天,這才說:“不瞞使君,這蕃部事務,復雜多變,今天的長老,明天也許就是階下囚,所以,末將知道的一些消息,往往都過了時。”
李中易聽懂了,這謝金龍因為肩負著彈壓蕃部的重任,只是提出了問題而已,卻沒有好辦法去解決問題。
據李中易的揣測,謝金龍恐怕,都不太清楚,本地的蕃人,究竟有多少?
臨來靈州之前,李中易特意向柴榮借來了清河縣侯劉德閑。
在人稀地廣的西北地區,尤其是靈州和鹽州距離較遠的客觀情況下,信鴿應該可以起到很好的聯絡效果。
根據以前的戰報,每到牧草青黃不接,或是遭遇大災難的時候,就是黨項人南下搶掠之時。
李中易未雨綢繆,不得不多長幾個心眼,免得轄區的老百姓,被黨項人搶個精光大吉。
“本州有多少兵馬?”李中易也不想剛上任,就讓謝金龍下不來臺,主動轉移了話題,反正他也沒有指望這個姓謝。
“回使君的話,本州一共有禁軍三千人,廂軍一千多人。”謝金龍對于自己的部下,倒是比較熟悉,張嘴就做了回答,只是,說的全是大概的數字,沒有一個是準數。
李中易也是帶兵之人,心里自然明白,按照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邏輯,這年頭,幾乎就沒有不吃空餉,不喝兵血的將領。
謝金龍所言的三千禁軍,只可能存在于紙面上,實際的士兵數目,很可能不到七成,甚至不到五成。
至于已經平民化的本州廂軍,里頭的貓膩就更多了,表面上的一千人,恐怕有個兩三成,就足以令李中易感到滿意了。
臨來靈州的路上,李中易已經和老部下們,反反復復的斟酌過,必須另起爐灶,花幾個月的時間,重建一支新軍。
老的朔方軍的軍號,早已名存實亡,以老河池鄉軍作為骨干力量,暗中進行擴充,的確是個可行的方案。
所以,謝金龍的部下,究竟有多少,戰斗力如何,李中易實際上是不怎么在乎的。
只要謝金龍不投靠黨項人,他的兵能夠守住靈州城,李中易也沒有太多的要求。
閑聊了一個多時辰之后,別駕周合誠借口李中易遠來辛苦,一路鞍馬勞頓,主動提出告辭。
周合誠雖然手無實權,畢竟身份在這里,他開口要走,孫子楓、楊正高和謝金龍也就不方便繼續留下來,大家紛紛跟著告辭。
李中易站起身子,轉身進了后院,剛繞過屏風,迎面就見左子光含笑相迎。
“將明,你都聽見了吧?何以教我?”李中易心知左子光這個膽大包天的家伙,在后頭聽了壁角。
由于四周都是李中易的親信牙兵把守著,左子光說話也沒了顧忌,他嘆息道:“希望很大,難度不小。我剛才聽人說,在這靈州城內,咱們漢人私下里見了蕃部的族長或是長老,都要彎腰行禮。”
“這……豈有此理!”李中易覺得頗有些匪夷所思,如果真的是這個樣子,那么,靈州還是大周朝的靈州么?
李中易聯想到,后來的西夏拿下靈州后,在附近的懷遠縣城,修建起了西夏的國都興慶府,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拓拔家在此地,早有很好的群眾基礎啊!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對于異族,除了同化之,別無好的辦法,這是天朝上下幾千年歷史長河,經過實踐檢驗過的道理。
“將明,不要急,飯要一口一口的吃。”李中易見郭懷來了,就叮囑說,“咱們漢家軍隊,必須替漢家的兒郎撐腰,你馬上派出五百人,以什為單位,沿街展開巡邏。不管是誰,膽敢武力拒捕的,一律格殺勿論。”
“喏。”郭懷大聲重復道,“膽敢武力拒捕者,一律格殺勿論。”
“老師,咱們剛來就這么做,不怕打草驚蛇么?”等郭懷走了之后,左子光有些擔憂的望著李中易。
李中易翹起嘴角,微微一笑,說:“如果本州的漢民多,我倒不需要這么做。可問題是,漢民本就少,私下里又被蕃族所欺壓,本使不給大漢的兒郎撐腰,只會讓大家更加寒心,更不團結。”
左子光仔細一想,不由拍手稱快,笑道:“秦滅六國之策,分而治之。”
李中易心想,這個左將明果然精明,顯然已經看穿了他的意圖。
沒錯,漢人雖少,可是,如果漢人團結了起來,卻比本州內的任何一部蕃族的人數都要多得多。
同時與本州境內的蕃族為敵,這種腦殘的行為,李中易不屑為之。
毛太祖當年將統一戰線,玩到出神入化的程度,確實令人十分佩服。
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拉一派,打一派,摻沙子,挖墻角,打棍子,扔石頭,這些出自于毛太祖之口的名言,經過李中易爺爺的反復念叨,他已經到了耳熟能詳的程度。
“呵呵,我初來乍到,就扔了塊石頭下去,將明啊,收獲會如何?”李中易笑瞇瞇的望著左子光。
左子光輕甩袍袖,說:“一石恐怕要激起千層浪啊!”
李中易哈哈一笑,說:“某家一直有個愿望,重建天朝之安西大都護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