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侯

第485章 投靠

清晨,李中易按照以前的慣例,早早醒來,打算去了上房,拜見父親和母親。

竹兒小娘子昨晚流了不少血,身子發虛,依然酣睡如故。

李中易輕手輕腳的起身,緩緩拉開房門,連連擺手,制止了門前婢女的問安。

洗漱已畢,李中易更衣之后,一邊抬腿往上房那邊走,一邊叮囑身邊的婢女,“小心伺候著,毋要驚動了屋里的竹姨娘。”

在上房拜見過父母之后,李達和擺手讓座,笑道:“自家骨肉,我兒毋須多禮,坐吧。”

李中易心中覺得詫異,昨日他回來的時候,老爺子還端著老太公的架子,受了他的大禮,今兒個難道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么?

“大人和母親面前,哪有孩兒的座位?”李中易知道李達和一向推崇儒門的禮儀,他虛意推托一下,想看看李達和的真實想法。

薛夫人舍不得兒子為難,她笑瞇瞇的插話說:“有你這么個大英雄兒子,你阿耶心里高興,讓你坐,你坐下便是。”

看來,是大敗契丹之功,讓李達和心情很好,李中易心里有了數,也就不慌不忙的坐到了父母的下首。

李達和拈須笑道:“大郎替朝廷出生入死,此番回家,定要多多注意身子骨。”

一如既往的含蓄,可是,李達和那真誠的愛護,卻做不得假。

薛夫人卻顧不得那么多,她側頭,掩袖,抹了把臉頰,紅著眼說:“再不許你出門這么久。”

李中易暗暗嘆了口氣,人在廟堂,哪能如此隨心所欲呢?

為了安慰極度思兒的母親,李中易露出燦爛的笑容,輕聲說:“母親,孩兒恐怕真要在京歇息一段時日了。”

“真的?”薛夫人瞪著兩眼。仔細的探察著李中易的神態,惟恐他沒說真話。

“千真萬確。”李中易故意露出破綻,作出貪財的樣子,就是想給柴榮留下功高不賞的空間。

論爵位。李中易已是郡公;論官職,他乃參知政事;尤其可怕的是,李中易的今年不過二十來歲而已。

晚唐以降,論及異族國戰之功,李中易當仁不讓。必須坐上頭把交椅。他若居于第二,誰敢稱第一?

“有大郎支撐門戶,我李家之興旺,指日可待。”李達和摸著胡須,字斟句酌的說,“不過,二郎的學業時進時退,令人難以放心得下。不如,請一位名師,悉心教導一番?”

李中易明白了。父親既高興于長子的功業,卻又牽掛著次子的學業和前程,話里話外的意思,這是讓他出面,幫李中昊請個好師傅,開小灶學習。

只是,朝中有名的大儒,瞧不大起李中易這個暴發戶。李中易也無心送上熱面孔,去成就這些大儒的所謂好名聲,那也太過掉價兒了。

見李中易沒有當即應允。李達和沖薛夫人使了個眼色,薛夫人會意,笑著對李中易說:“前兒個,李安國登門拜望之時。漏了個口風,說是國子監司業張某,本月底嫁女,想請你過府撐撐場面。”

國子監司業張某?李中易凝神想了半天,始終不記得,他認識這么個人。

李安國那小子。仗著祖父開平郡王李瓊的勢,一向在開封城內招搖過世,是有名的紈绔子弟,也是當之無愧的開封通。

以李中易和李安國打交道的經驗,這小子一定是私下里收了國子監張司業的好處,不然的話,不可能如此熱心的牽線搭橋。

沒錯,就是牽線搭橋!

李中易是何許人也,當即看破其中的奧妙,國子監的那位張司業,明顯是想攀附于他的門下。

國子監,乃是大周帝國學子們的最高學府。監內的最高長官是祭酒,一人,從三品,權柄雖不重,地位卻異常清貴。

佐貳官為:司業,二人,從四品下。掌儒學訓導之政,總國子、太學、廣文、四門、律、書、算凡七學。

監丞一人,從六品下,掌判監事。每歲,七學生業成,與司業、祭酒蒞試,登第者上于禮部。

客觀的說,這位四品國子監司業張某,是大周中高級文官集團之中,第一個向李中易表達投靠之意的官僚。

四品官,在明清時代,不過是中級官員罷了,地位類似于知府,或是道臺一流。

然而,在大周帝國,四品官恰好已經邁入了高級官僚的行列,深緋色官袍,代表了他們的尊貴地位。

李中易顯然已經到了,正因為這位國子監司業張某的“提醒”,勾起了李達和的念想。

值此敏感的時刻,李中易還沒有獲得陛見的機會,顯然不可能私下出門,卻出席所謂的嫁女慶典。

這,就需要想辦法了!

李中易仔細的想了想,回答說:“阿耶,只要有機會,兒子一定替二郎延請名師。”

李達和素知李中易的脾氣,他的大兒子從不是信口開河之輩,向不輕諾。

“嗯,吾已與族老們商量妥了。你既是家主,二郎若長進,你便扶持他一把,以全骨肉親情。他若是將來倒行逆施,你可直接開宗祠,替家族除此禍害。”李達和顯然看得很開,也很遠,直接授予了李中易全權。

歷史上的皇權社會,其實也是宗法社會。既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亦有一人謀反,全族誅滅。

限于這個時代的管理組織模式的落后,皇權對社會其實無法控制太深,縣以下的很多基層權力,已經讓渡給了以縉紳為主的家族宗法。

翻遍《大周刑統》,其實,并無浸豬籠的任何規定。可是,在鄉下,若有婦人偷漢子,族老們便有權決定,將狗男女一起浸了豬籠,活活淹死,卻不須承擔任何責任。

這顯然是私設刑堂,草菅人命,偏偏皇權竟然默許之,這便是古代宗法的厲害之處!

李中易回到新人的院落,竹兒小娘子已經醒了,她含羞帶怯的斂衽行禮,輕聲喚道:“妾一時貪睡,竟然失禮了,請爺狠狠的責罰。”

見竹兒小娘子,剛才走路的模樣,頗為別扭,李中易心生憐意,探手將她攬入懷中,溫和的說:“是你男人我不讓喚醒你的,來,快快躺下,爺替你換藥。”

竹兒小娘子一時大窘,羞不可抑,沒奈何,她既已是李中易的人了,只得由著男人的性子,被他剝了衣裙,重新抹上傷藥。

李中易忙活了一陣子,凈過手,滿意的點點頭,這才吩咐擺上早膳。

膳罷,李中易抽空去了折賽花那邊,替她把了平安脈,又仔細的問了生活起居的情況,這才坐下來,陪著折賽花說話。

也許是和竹兒的關系太好,折賽花一大清早,就打發人去竹兒的院子,問了情況。

“爺,您一路受累了。”折賽花確實是個明白人,她一聽說竹兒的窘況,就知道,李中易在北進南返的途中,一直憋得很辛苦,并沒有碰過竹兒。

李中易嘆了口氣,說:“都怪我不好。原以為竹兒的身子骨硬朗得很,誰曾想,竟是如此的嬌嫩不堪。”

折賽花一時失語,她本想婉轉的規勸一番,讓李中易在床第之間悠著點,別把竹兒欺負得太狠了。

誰知,李中易搶先攬了責,她還有什么好說的?

實際上,李中易確實沒有說謊。以他豐富的經驗,不可能太過急色,只能說,竹兒的身子的的確確,太嫩了!

也許是孕后,容易犯困,夫妻倆沒說上幾句話,折賽花已經掩嘴,打了好幾個哈欠。

李中易親自出馬,扶著折賽花躺下,替她掖好錦被,等她睡熟之后,這才輕手輕腳的離開。

踱回專屬于家主的正房主院,李中易迎面就見,唐蜀衣牽著長子狗娃的小手,立于院門一側,正笑吟吟的望著他。

“阿耶……”狗娃沒有認生,他掙脫母親的拉扯,撒開兩腿,徑直撲入李中易的懷抱。

李中易笑瞇瞇的將寶貝兒子,抱進臂彎,捏著他的鼻尖,故意問他:“想不想阿耶?”

“想,天天都想。”狗娃的小臉貼緊李中易的臉頰,奶聲奶氣的說,“阿娘也想阿耶。”

李中易含笑望向唐蜀衣,唐蜀衣這才醒過神,她實在是歡喜過度,竟然忘了行禮。

“罷了,都是自家人,不興那些虛禮。”李中易擺了擺手,制止了,手忙腳亂,斂衽行禮的唐蜀衣。

李中易抱著狗娃,經過唐蜀衣身邊的時候,十分隨意的拉住她的小手,興致勃勃的步入正院。

“都起來吧。”李中易是個不喜歡禮數太多的家伙,院內外跪滿一地的奴仆和婢女,讓他覺得有些掃興。

下人們眼睜睜的看著,李中易左臂抱著小主人,右手和唐姨娘緊緊的握在一處。這意味著什么,只要不是傻缺,都應該門兒清。

“爺,您瘦多了。”唐蜀衣眼圈發紅,死死的盯在李中易的臉上,彼此交纏在一起的小手,下意識的握得更緊。

李中易微微一笑,不在意的說:“雖是千里出征塞外,我的身邊始終有人伺候著,也沒怎么辛苦。呵呵,說起來呀,我當初關在囚車之中,被押解來開封,前景未卜,寢食難安,那才真叫受罪吶。”

唐蜀衣展顏一笑,是啊,最最險惡的難關,都度了過去。如今,丈夫手握重權,身居高位,全家老小和和美美的團聚在了一起,何怕之有?

“爺,趙家的雪娘子,出事了。”不經意的,唐蜀衣拋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