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姜舒言回去的時候，正見沈勛從公寓樓里出來接著驅車離開，并且沒有見其他人。
不過姜舒言還在車里坐著，所以也就沒有打照面。
林鯤也看見了，驚訝道，“那不是宋薇姐的經紀人嗎？他來找宋薇姐的么，怎么看著臉色還不太好的樣子……誒對了，宋薇姐不是回國過年了還沒回來嗎？！”
“已經回來了。”姜舒言低聲的說道，望著沈勛離開的方向。
“啊？！”林鯤稍微一愣。
姜舒言收回了目光，想著看樣子兩人這是談得不太好不歡而散了，就是不知道，孩子的事宋薇說了沒有。
多半是沒提。
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姜舒言恍惚間好像聽到了個什么咔嚓聲，愣了一下，但再仔細一聽卻又什么都沒有了，自然也沒有發現什么其他不對的地方。
“小鯤，你聽到什么聲音沒有？”
“聲音？什么聲音？！”林鯤立刻警覺的伸出頭掃視四周，但自然也是沒看見更沒聽見任何的不正常。
那大概是自己這些想太多恍恍惚惚的幻聽了吧。
姜舒言進門的時候，宋薇正一個人盤腿坐沙發上，懷里抱了只把人手腳扎成了結的粉紅豹在看著電視，身上依然是套的寬松隨意的居家服，頭發也是散亂的披著，好在今天的精神和氣色看著比前幾天要好了許多。
宋薇朝她一笑，“你今天回來的有點早啊！”
姜舒言點了點頭，說，“我在門口，看見沈勛的車了。”
宋薇神色微微一滯，隨即淺笑，“嗯，是我喊他來的。”
“攤牌了嗎？”
“怎么攤牌？真拿孩子當籌碼堵他選我還是選他的未婚妻？”
宋薇苦笑著搖頭，“我剛剛用開玩笑的語氣試探了一下他，我說我懷孕了，問他打算怎么辦，你猜他什么反應？毫不掩飾的震驚，惶恐和無措，他就那么直直的看著我，好半天沒有任何其他反應，我認識他這么多年，這樣的表情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
“然后呢？”
“然后我就笑了，于是他就怒了，問我是不是在跟他開玩笑故意逗他，我說是啊，你是不知道他當時那表情，拳頭都揮起來了，上一次我見到他揮起拳頭還是四年前在一個和投資商一起的飯局上，不過那次拳頭是為了我而對著別人，而這次卻是對著我，我知道那一拳我根本躲不過去也沒準備躲，好在，他還是沒有真的下手，但那一瞬間他可能真的一把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他要是真的對你敢動手，我一定親手給你雙倍打回去！”姜舒言沉著臉色道。
宋薇淡淡的笑了笑，“沒事，他敢打我我自己就親手打回去了。”
“那他就這么走了是嗎？！”
“他說我要是覺得這樣委屈了，想結束趁早開口，他還說我要是想跟人結婚多得是比他更好的選擇。你看，他這種話都能數的出來。他是誰都不愛，可是即使我拿孩子做賭注，也不見得就有多少勝算，真的，我已經卑微成這樣了，可我也還想留一點最后的尊嚴。”
“流掉吧，阿薇，”姜舒言輕聲的說，“它來得不應該也不合適，越拖只會讓你越下不去手，還會耽擱你的工作，孩子越大對母體的傷害也會越大，聲音這個決定你必須下而且是越早越好。”
宋薇仰了面，閉著眼沉默了很久，再睜眼的時候，什么都還沒說，眼淚卻先掉了下來。
姜舒言哪里見得宋薇這樣子，前一秒還在強硬的讓她盡快做出決定，這一刻卻又頓時心軟下來，然而還沒等她說什么，宋薇已經先開了口。
“流吧！”宋薇說。
這本是姜舒言從一開始就期待宋薇盡快做出的決定，可臨到真正聽到宋薇自己親口說出來的時候，其實也根本沒有輕松多少，反而還更多了些別樣的沉重。
“真的想好了嗎？”
宋薇點頭，“我不想通過公司那邊的人，除了你也沒有什么別的完全信得過的人，我自己又不方便親自去聯系，所以舒言，得麻煩你幫我安排一下了。”
“我們之間還需要說這種話嗎？！”姜舒言說，“既然決定了的話當然就是盡快為好，我馬上就讓小鯤去聯系合適的醫院，當然你要是不放心在國內，那我們就飛國外流了再回來也可以。”
“就國內吧，”宋薇說，“高保密的醫院多得是，而且是流孩子又不是生孩子，就算不小心泄露了消息也死不承認，至于醫院方，他們敢透露病人隱私我就敢跟他們法庭上見，沒有實質證據就都是造謠，沒必要那么麻煩的。”
姜舒言點頭，“那就這樣吧。”
姜舒言說的盡快真的很快，就在第二天晚上。不過到底是為了安全起見，安排的是晚上接近凌晨的時間。
于是白天的時候，姜舒言依然繼續自己的正常工作，而宋薇依然在家等著。
到下午時，姜舒言忽然接到宋薇發的消息，說是發現有一部很好看的迪士尼動畫電影正在上映，并且是最后兩天已經沒什么人看了，所以她也想去看看，發送時間是半小時前。
姜舒言反對的措辭還沒發過去，已經先收到了宋薇發來的從電影院內拍來的照片。
還附文字：放心吧，不會給發現的。人很少，而且基本都是帶孩子來看的父母家長，管孩子還管不過來，哪還有閑心專門盯著一個旁人看。就算發現也沒多大事，反正公司那邊已經知道我回來了，大不了讓他們派人來給救個場還是可以的。
都是帶孩子去看的父母……
看到這一句的時候姜舒言心底莫名忽的頓疼了一下，帶著孩子去看的父母家長，宋薇其實也算不是嗎？只是，形式有些許不同而已。
又或者說，宋薇之所以會突然想去看一場這樣的電影，其實也是想和這個馬上就要失去的孩子，做一個小小的告別。
最后姜舒言只簡單的回了句注意安全，可完了還是有些不太放心，便又多補充了兩句：有事一定馬上打電話給我，我這里還有一個多小時就收工了，跟你看完電影時間應該差不多，甚至可能我還早些，等我結束了過去接你。
宋薇簡單的回了個好。
姜舒言深吸了口氣，抬手揉按了下眉心，林鯤遞了杯水過來，見姜舒言樣子，有些緊張道，“怎么了舒言姐？別是哪里不舒服吧？！”
姜舒言淺笑著搖頭，“我沒事，元善姐今天打過電話來嗎？”
“元善姐沒有，不過Percy有打過來簡單問了幾句，說會長已經確定了，這兩天正在談聘用合同，元善姐這兩天在專心忙著公司的人事招聘還有處理橙天那邊留下來的藝人的工作安排。”
“李英珠的事，有什么新進展沒有？”
“這兩天陸續有新指控出來，說那位通過大秘書長李英珠多次收受霖宇財團巨額賄賂，包括四年前霖宇財團遭受的那次重大危機，央行之所以會伸出援手也是因為趙收了霖宇的賄款加上李英珠的特殊關系……”
“有證據嗎？”
“應該是還沒有，但現在整個霖宇財團也是風口浪尖，來自社會各界的輿論壓力加上其他大財團趕著機會爭先恐后的落井下石，短短幾天市值直接蒸發三百多億韓幣，而且越拖肯定只會越糟糕，情況不容樂觀。”
姜舒言皺眉，“已經嚴重到如此地步了嗎？！”
“這還只是表面能夠看見的。”林鯤說，“資本市場原本就是瞬息萬變的，四年前僅僅只是輿論的力量就幾乎把霖宇財團逼入絕境，更何況眼下是時事和輿論的雙重結合。”
姜舒言自然也是明白的，這兩者別說疊加在一起，就是單獨的隨便哪一個，都有足以殺死一切的力量，有時候甚至連對錯都不需要，對立就是錯誤。
不出所料，姜舒言這邊比原定的時間提前了半小時結束工作，而宋薇那邊她的動畫電影都還沒看完。
甚至連姜舒言都已經到了地方都還沒結束，宋薇還在手機里發信息抱怨沒想到這片子這么長，姜舒言原本準備進里面去等人，但看了下影院門口越來越多的人流，到底還是放棄了，把車停在外面轉角路口的臨時停車處等人。
“哇，又是豪車誒！”副駕駛上林鯤忽然說了句。
“嗯？！”姜舒言轉頭看他。
林鯤用嘴往前面努了努嘴，“咱們前面停那輛車，賓利。”
“飛馳，至少四個億。”旁邊最近才剛上任的專職司機小洪補充。
姜舒言淺笑，“羨慕？跟元善姐說去。”
小洪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們就是隨便說說……”
“舒言姐你不懂，愛車是我們男人的天性！”林鯤說。
姜舒言輕哂笑了聲，道，“要不然你幫我進去接一下人吧，現在人多了，她一個人來的，我不太放心。”
林鯤抬手戳了下旁邊的小洪，“舒言姐讓你幫忙進去接應一下宋薇姐。”
小洪驚訝扭頭，“啊？我去？可是我……”
“說你呢！小洪跟宋薇又不熟，他認得出宋薇宋薇也不認識他啊，你讓人怎么進去接人？”
“可是我……”林鯤一臉不情不愿。
姜舒言挑眉，手已經摸上了車門，淺笑著說，“那要不然你們在車里等著我進去？！”
林鯤目光往外面的人流一掃，立刻道，“別，我去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姜舒言收回了手笑著點頭，“行吧，她在9號巨幕廳，應該也馬上就完了，你接到人立刻出來，這會兒客流多了，盡量引起人注意。”
林鯤就這么又一次被迫成了跑腿。
而在林鯤下車的前后腳，從影院里快步走出來一個男人小跑著到前面那輛被林鯤和小洪瞪直著眼觀察了半天的賓利車旁邊，敲了下車窗，似乎和里面的人交談了下什么，接著車門打開，車里走下來了兩個女人。
背對著所以看不到臉，但從衣著打扮看來應該是很年輕，然后三人一起快步往影院方向走去。
其實姜舒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特別留意到她們，自然不是因為她們從豪車上下來，或者僅僅只是因為停在路邊坐車里視線無處安放而已。
跟著她接到宋薇打來的電話，笑著道，“我出內場了，你在什么位置？”
“我在外面，人太多就沒進來，不過我讓小鯤進來接你了，你注意看下，他應該就在你放映廳門口附近。”姜舒言說。
“在門口這里？你等我看……啊……”話還沒說完就聽那邊忽然突兀的傳來沉悶的“啪”的一聲，緊接著宋薇余下的聲音就變成了一聲乍然想起的驚慌尖叫。
然后還有一個什么摔地上的聲音，應該是手機，或者手機連人。
姜舒言幾乎是瞬間就變了臉色，慌忙急促詢問，“阿薇？！你怎么了阿薇？是不是摔倒了還是被人認出來了？！”
沒有聽見宋薇的回答，電話還在連接中，而里面傳來的聲音卻瞬間變得雜亂吵鬧，其中最清楚的一聲是一個女子很大聲的喊了一句“是宋薇”，緊跟著一聲變成了很多聲。
姜舒言立刻就知道是出事了，不管是什么事，反正宋薇肯定在里面出事了。
“怎么了舒言姐？！”小洪轉過頭來詢問。
“里面可能有麻煩了，我得進去看看！”姜舒言說。手上動作也沒有一秒耽擱，立刻果斷掛了宋薇的電話改打給已經進去但還沒動靜的林鯤，同時隨手從口袋里摸了個黑色口罩出來。
“啊？那我跟您一起進去！”
“不，你馬上給Percy打電話過去，告訴她立刻安排公關，今晚所有媒體網絡平臺屏蔽我和宋薇尤其是宋薇的關鍵詞！速度一定要快，我這里很可能馬上要出事情，即使不出也有備無患，其他后面我自會打電話去跟元善姐解釋。還有你車別熄火，如果待會兒我們出來后面有被人追著的話，務必等我們一上車就馬上迅速離開這里！”
說這一段話的時候姜舒言的語速非常的快卻一點也不亂，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在這邊慌亂的情況下腦子卻還能如此條理清晰的做出這些安排來。
然后還不等小洪消化過來人就已經迅速開門下車，幾乎是用跑起來的步子往影院里面飛快趕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