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挨了一腳的錘子揉了揉摔在地上摔疼的屁股,抽抽鼻子想哭,被余知葳又呵斥了一句:“不許哭,不然不給吃了。”
錘子這才止住了眼淚,從余知葳手里又拿出一顆來吃:“大哥我錯了。”
三個小崽子蹲在地上,胡亂把殼兒用牙齒咬開,將在寒風里冒著絲絲熱氣的栗子肉往嘴里塞。
矮矮的二狗邊吃邊嘟囔:“真好吃誒。”
這三個都是胡同里討飯吃的乞兒。
余知葳裙子一拎,也蹲在了地上,低聲對他們三個道:“今日大哥帶的錢不多,只能買這些了,下回出來的時候再給你們帶好吃的。”
對眼兒的蛋兒抬了抬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余知葳,只道:“大哥這是上哪兒去了,以后還能不能見上了。”
“大哥……”余知葳嘆了口氣,頓了許久,“大哥去把自己以前的東西討回來。”
三個崽子懵懵懂懂看著余知葳,只知道“嗯嗯嗯”
余知葳依舊蹲在地上和三個小崽子說話:“等我今后有機會了,就給你們找些正路子走走,該讀書讀書,該習武習武,也不必在這兒這么討生活了。”然后就跟著一串兒聽不清的嘟嘟囔囔,“好說也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我這好容易脫離了陰溝,也不能讓這幾個小的做滾地泥鰍……”
二狗滿嘴塞著炒栗子,唔唔噥噥又開了口:“大哥教過我們認字的。”
蛋兒接話:“我們打架也打不過大哥……”
余知葳一人一巴掌拍在他們后腦勺上:“出息。你們就認那百十來個字,也就會打打群架,是些甚么很驕傲的事嗎?”
他二人吃痛,連忙道:“是是是,大哥教導的是。”
余知葳拍拍裙子,從地上站了起來:“行了,時候差不多了,下回再來看你們。”
三個崽子跟著也站了起來,懷里嘴里塞的全是栗肉:“大哥回見!”
余知葳回頭擺了擺手,從胡同里出去了。
這三只與她不打不相識,她八九歲的時候有一回路上集買東西,險些在路上被人搶了錢,就是他們仨干的。
這她哪能忍,當即將三個人都好生收拾了一番,摁在地上嗷嗷叫著全向她求饒。
余知葳著急買東西,便一人面上啐了一口就走了。
誰知此后竟然被這三個家伙給纏上了——他們天天鬧著要做自己的小弟,說要和她學功夫。
打架還打出三個跟班兒來了,還真新鮮。
余知葳上燕支閣買了胭脂,揣著最后一包糖炒栗子,一邊哼著亂七八糟的小調,一邊朝家里走。
京城里向來有“東富西貴南貧北賤”的說法,從那三個崽子窩的地方回家去還得有一段時間,余知葳見天色還早,也不著急,就慢悠悠在街上逛著。
正哼歌哼得高興,忽然聽見身后有人叫她:“余知葳!”
她聽著是她大哥哥的聲音,趕忙轉過頭去,見那少年人連赤紅的飛魚紋曳撒都沒換,勒馬停在她身后五步的位置上。
余知葳:“誒?這么巧?”
當頭而來余知葳的俏皮話,余靖寧非但沒笑,臉色還黑如鍋底,半點兒沒好氣,“你給我過來。”
他趁這當空兒抬手擦了擦額頭——汗有些迷眼睛。
余知葳不由得一愣,這天氣滴水成冰的,他是怎么鬧得一頭熱汗?
余靖寧一開口就讓她聽出不對了,他氣息不穩,微微有些喘:“你上哪兒去了?”
余知葳“如實”答道:“我答應了尤媽媽,要給她帶一盒胭脂回去。”
她那脾氣沒見過好的兄長額頭上青筋暴跳,一手緊攥著韁繩,似乎出言要呵斥她。
余知葳自知理虧,便想著要服個軟,委屈巴巴縮了縮脖子。
她大哥哥撫了撫額頭,嘆了口氣:“無事。上車回家罷。”
余知葳一看他身后果然跟了輛馬車,便狀若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低頭上了車。
他二人安靜得就像外頭的天氣一般,這才是不對的地方——反必有妖。照理來說她這位兄長臉色已然差成這樣了,她竟連句斥責都沒討著?余知葳實在忍不住了,掀開簾子問余靖寧道:“是出了甚么事嗎?”
余靖寧繃著一張臉,扯著韁繩的手緊了緊,沒回她的話。
余知葳皺了皺眉頭,這事情可真是不妙了,扒著窗口問他:“是不是出事了?是家里還是今日長安街出了狀況,你別瞞我。”
余靖寧轉頭瞥了一眼扒在窗口掀著簾子的余知葳,嘴唇動了動,最后嘆氣道:“秦侍郎家的四姑娘不見了。”
余知葳一驚,這秦四娘芳齡十三歲,好似前幾日才定了親。
余靖寧低著頭:“就在她們家前呼后擁的護衛眼皮子底下不見的,當時還滿城滿街都是錦衣衛。”
余知葳忽然想起了在她面前跑過去那群護衛家將一般的人,恐怕正是在找這秦四娘,到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
“人找到了嗎?”余知葳咽了咽唾沫。
余靖寧搖頭。
這……若是過了夜還沒尋回來,這姑娘家的清譽就要不得了——就算找回來說不定也會被夫家退親。
余靖寧轉頭過來,又是板著一張臉,終于出言道:“你倒好,人群散了我在哪兒都尋不到你,遣人去問了也說你不在家。余知葳你……你……”
余靖寧后一句話憋得自己面色通紅,在嘴邊轉了好半天也沒吐出來,最后一扯韁繩要上前頭去。
余知葳見他神色不對,忙喚道:“大哥哥。”
余靖寧猛地一頓,胯下那匹馬剛揚起了蹄子又不明所以地落了地,十分不滿地打了個鼻響。
他第二回轉過頭來,瞪了余知葳兩眼,終于是看似波瀾不驚地將方才那句話吐了出來:“余知葳,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
余靖寧兩縷頭發從飛魚服所配翼善冠中掉了出來,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腦門上似乎在冒著熱氣。
儀仗中極重儀容,這只能是出了長安街之后弄出來的。
余知葳心中有愧,咬了咬嘴唇,解下自己身上的厚斗篷來,從窗口遞了出去:“大哥哥,你身上出汗了,讓冷風吹著容易受涼,你多穿些。車里不冷,我斗篷給你穿。”
余靖寧盯著余知葳的手和那件紅斗篷半晌,忽然“哼”了一聲。
他一夾馬腹,扯了扯韁繩就上馬車前頭去了,撂下一句——“你不必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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