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散盡似曾歸

第十九回:掩日

“好些日子沒見小六爺了,不知六爺怎的忽然有了閑暇的時候,忽然要來見我一面了。”太師椅上坐著個穿短打的中年男子,右眼長著猙獰的白翳,似乎是個獨眼龍。

余知葳朝著那中年男子拱了拱手:“邵五爺這般抬舉,小六可不敢當。我們都還是小孩子家,都還仰仗著邵五爺給咱們幫忙呢。”

“孩子?”被稱作邵五爺的人笑了兩聲,沙啞的喉嚨發出刀兵相見的摩擦聲,“六爺可當真是客氣了,倘若不是我也還算是瞧著你長大,我還真不覺得你是個小孩兒。去年就敢單槍匹馬刺殺錦衣衛北鎮撫司的鎮撫使,嘖嘖,做的跟真的一樣,到現在那群蠢貨還都以為他是出意外死的呢。你當初才多大,十一歲……”

“邵五爺還真是說笑了,小六還不是得了五爺的消息才能埋伏上那狗娘養的。”余知葳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顆美人痣,“有父母師長護著的,那才叫孩子,咱們這種飄零無根的賤命,哪里好意思說自己是小孩兒。況且,冤有頭債有主,小六不過是報仇罷了,哪有五爺說的這么心狠手辣。”

前一任鎮撫使,七年前奉命押解反賊少陽王顧家的女眷,當時還不過是個千戶……

而她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也不好跟邵五一個外人細細道來。

余知葳兩根手指搭在桌面上,有意無意地敲著桌面,發出輕輕地“噠噠”聲:“不瞞邵五爺,今日小六來,是讓邵五爺幫忙查一件事,或者說,查一個人的。”

那中年男子哈哈哈大笑了一陣:“小六爺果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每回來不是有事兒求我,就是要我幫忙。”

余知葳暗自腹誹,這兩件事有區別嗎?

邵五爺笑完了,這才開口問:“查甚么事兒?”

余知葳皺了皺眉頭:“最近常有女孩兒失蹤,這事兒邵五爺知道罷。”

邵五爺擱下手里的茶,眉眼一挑:“你要查這個?雖說我們‘掩日’也與官府有些聯系,但你五爺實在沒那么大本事,他們當官兒的都查不出來的事兒……”

“五爺稍安勿躁。”余知葳伸手掩住了邵五爺的茶蓋,“五爺的難處小六都知道,小六也不是過來為難五爺的,只是讓五爺幫忙打探一個人。”

邵五爺:“誰?”

余知葳捏著下巴,皺眉思量起來:“是個男人,應當很好找,生的有些過于好了,和八大胡同的兔兒爺一個作風,像個狐貍精。哦,最重要的一點……他功夫很好。”

“小六爺和他交過手?”邵五爺心道,這小崽子平日里下手可狠,若是用全力下死手,他自己都不敢打包票自己能在這娃娃身上討著好。那小六說他功夫好,那就是真好了。

余知葳臉上有點掛不住,畢竟昨日鬧了個狼狽不堪的樣子,只好打哈哈道:“算是罷。”

邵五爺臉上露出一點笑意來:“既然是小六爺吩咐,那邵堅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勞煩五叔。”余知葳沖著邵堅作揖,旋即就道了別,“小六還有事,就不叨擾了。”

余知葳那三個小跟屁蟲立馬起來屁顛屁顛要送客。

“小六。”坐在太師椅上的邵堅再次喊住了余知葳,“你當真不考慮考慮嗎?你與‘掩日’好歹也共事過幾次……”

“五叔。”余知葳挑起眉來笑了笑,上揚的眼角眉梢中皆是捉摸不透的神色,“我原先幫忙,那都是因著和五叔的情分,五叔若是這么說話,那可就要和我生分了。”

這話里帶話的意思邵堅不可能聽不明白,這余知葳是個自己有主意的人,點到即止就好了,他便也起身送客:“小六爺說的哪里話,既然你叫我一聲‘五叔’,我便是把你當親侄兒看,哪里有甚么生分不生分的話……”

幾人一同送走了余知葳。

余知葳來看她幾個小跟班,向來是帶零嘴兒的,那三個崽子自然是吃的歡。

邵堅一看這三個就氣不打一處來,扯著嗓門呵斥道:“瞧瞧小六爺,再瞧瞧你們仨,他比你們大多少?就知道吃吃吃吃吃吃,一點兒正事兒都不會干!”

余知葳出門的時候天氣就不大好,方才更是陰云密布,這會兒一個驚雷嚇得二狗一個哆嗦,耳邊又滾過邵堅的大嗓門:“要下雨了沒看見嗎?小六爺又沒帶傘,還不趕緊去送!連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還見天兒喊人家大哥。”

二狗得令,捉起傘來就趕忙追了出去,很快就哭喪個臉回來了:“大哥跑沒影兒了……”

邵堅:“沒用的東西!”

余知葳的確跑得快,可沒料到這雨下來的更快。這是年節過后下得第一場雨,雨過了應當就該開春了。可如今的雨還帶著些殘冬的寒氣,一口氣給余知葳來了個透心涼。

余知葳甩甩頭發,一抹臉上的冷雨,在濕滑的墻壁上幾個借力就上了墻,她朝下望了望。

這個時候余靖寧應當還回不來,別說碰上這么一場冷雨了。

她飛身而下,輕飄飄落了地,朝著自己房里跑去。

余知葳甩著滴滴答答的頭發,張嘴就喚:“尤媽媽,給我拿個巾子來。”第一聲沒有反應,余知葳又喊了幾聲,卻依舊沒人應答。

怎么回事兒啊?余知葳心道,急匆匆跨了門檻,兩下將濕透了的鞋襪從腳上踢下來,赤腳站在地上:“尤……”

她頓住了。

她屋中坐著個正襟危坐的余靖寧,臉色黑如鍋底,手上的茶盞都快捏碎了去:“我不是和你說了,近日都不要出門的嗎?”

余知葳嘿嘿笑了兩聲,頭發還在滴滴答答朝下滴水:“我這不是……替兄長分憂去了嗎?我早就與你說過,我有門路……”

“我有和你說過,要你摻和這件事了嗎?”余靖寧當啷一下將茶盞磕在了自己的桌子上,“我知道,淑和郡主從天上落到泥里還能攪得到處都是泥點子,有的是能耐,也有的是氣魄。可麻煩顧六你想想清楚,你如今是余知葳,是平朔王家金尊玉貴的長女,有尊貴也有體面,又何必在這節骨眼上把自己往旁人刀口上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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