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散盡似曾歸

第三十四回:宴后

有人笑著起哄:“完了完了,這下那‘狀元’非她莫屬了。”

陳月蘅拿著帕子掩住嘴,笑得直往上抽氣,一邊拽著已經笑得滾進她懷里的余知葳——她馬上就要滾到地上去了。

陳月蘅:“小六,小六你快起來。”可余知葳的狀態顯然是起不來。

夏錦繁夏錦絮姐妹倆原本是端著矜持,憋著沒笑,可是后來夏錦繁實在忍不住了,還是弓著腰用帕子捂著嘴悶悶笑了起來。夏錦絮有樣學樣,也學著長姐模樣用帕子捂著嘴偷笑。

田雙玉拿帕子把眼角笑出來的淚花擦去,一邊上氣不接下氣道:“這……這是誰寫的?”

只見那高三奶奶臉色比果子酒上臉的余知葳臉色還紅,甩著帕子哭笑不得:“好了好了,都別笑了,我都說我不會寫,還非得要我出來獻丑。你們今日可笑我笑開心了,明日得一人請我吃一頓!”說罷佯怒,將陳月蘅手里的紙奪過來,塞進自己袖子里不見人了。

余知葳笑得爬不起來一通“好姐姐”“好高三奶奶”地叫喚,好不容易能將話囫圇個兒地說出來:“你下回還來我家吃,可別忘了,一定要來,你日日都來我都不嫌你煩。”

陳月蘅一巴掌拍在她身上,笑道:“猢猻,有了新姐姐就把我丟開了,快起來!”

余知葳坐起來抱拳討饒:“好姐姐,我的好月姐姐,不丟開,我都不丟開,下回都還來我家頑。”

眾人大笑了一通,陳月蘅險些就念不下去了,最后還是撐著將剩下的念完了。

“玉堂春

早春寒巽。

二月巴陵誰問。

小雨蒙蒙,徑點朱唇。

麗質天生,不慕人間好,我自無香任爾論。

艷色柔姿千種,仍留三許真。

赧卻揚州,鐵冠時時念,盛贊何求子美文?

月下蘅蕪”

“恨春遲

好夢悠悠風雨擾,才睡去、猶盼人詢。

一色入妝來,半醉嬌眉眼,幾分月光醇。

唯愿君根多連理,暗殿外、不負前塵。

莫待棠歸絳雪,千種花飛,方知遲悔春身。

千山雪”

一輪絹花投過之后,便由一旁侍立的小丫鬟進行唱票,評出了今日的頭三名——月下蘅蕪,雪海仙,蕤燈君。

高三奶奶笑道:“我瞧出來了,這月下蘅蕪定是我們月姐兒,是也不是?月姐兒當真是頗具才名,詞也填得好,還會說洋文,我若是今后得你這么個姑娘,我做夢都該笑醒。”

陳月蘅面上微紅,輕聲道:“三奶奶謬贊了。”

余知葳將身子朝前湊了湊,離高三奶奶更近了些:“三少奶奶,你沒聽過嗎?圣人說過,孩子家不能老夸的,不然生了傲氣,今后就不學旁的東西了。”

“你個猢猻。”高三奶奶沖著陳月蘅一甩帕子,“這又是哪位圣人的言語啊?嗯?別在這兒裝啊,你那屋子就叫蕤燈榭,這蕤燈君是你不是?”

余知葳抱拳拱手:“承蒙三奶奶厚愛,正是不才。”

高三奶奶“猢猻猢猻”地笑罵了一通。

田雙玉疑惑道:“這狀元探花都知道是誰了,這榜眼是哪一位啊?”

夏錦絮嘟了嘟嘴,側著頭挺沒好氣道:“是我長姐。”

眾人便都偏頭去看夏錦繁,只見方才在一旁一聲不吭的夏錦繁理了理鬢角,又露出她那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到好處的笑容來,道:“不過是隨便寫寫,竟然也能得個名號,實在是大家抬舉錦繁了。”

眾人便又跟著恭維了幾句,且按下不提。

此時已是將近日落時分,諸位姑娘太太也都玩了個盡興,所謂“乘興而來盡興而歸”,都要打道回府了。

夏家的車架上作著一雙穿得一模一樣卻一眼就能瞧出分別的姐妹,左邊那個先開了口:“大姐姐,我怎的沒瞧出那余知葳那首《臨江仙》有何妙處。通篇辭藻華麗,卻言之無物,取個那么明顯的詩號,不過是想讓大家看在她是主家的面子上……”

“你若是想得個名頭,我回去寫十個給你。”夏錦繁面無表情地放下的車簾,夏錦絮的聲音戛然而止。

夏錦繁接著道:“這種酸氣話,我若再聽見一次……”

她未將話往下說,夏錦絮卻早就縮著脖子不說話了。

夏家的車架漸漸遠去,余知葳卻還站在門口送陳月蘅:“今日多謝月姐姐了,我先前抽著的那題目,可巧實在是想不起來是何格律,要是當場去翻詞譜,那得多難看啊。辛虧月姐姐瞧出了我的難處,將自己的換給了我,不然我還不知該如何是好呢。”

陳月蘅摸了摸她的發髻:“你今日也忙了許久了,早些回去歇息罷。”

她二人又一陣子道別,這才分開來。

余知葳轉身往自己院子回。她那并非是當真不會,不過“藏拙”二字便能解釋,如今還不到她露鋒芒的時候。

不過,就算她寫了玉堂春,也就是今日這水平了。

甫一進屋子,便能瞧見余靖寧坐在桌旁,一邊吹著茶一邊道:“可算是鬧完了。”

余知葳笑著搖頭:“是啊,可當真是辛苦大哥哥了。”

余靖寧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擱,拿起一旁的算盤,噼里啪啦打了一陣。

余知葳聽著那算盤珠子噼里啪啦地響,越響她臉色越難看——其實她也不知道余靖寧到底是打出了多少錢來,但是看著這聲勢浩大模樣,恐怕是不少。

他不會要自己還錢罷?

世子府的來源其實不太多,余靖寧在儀鸞司領著的也不過是個閑差,一個月沒幾個錢,皇家也不過是看著面子好看,過年過節的給余靖寧賞賜點兒“壓歲錢”,余下的全靠當初平朔王記在余靖寧名下的幾個莊子的鋪面賺錢,雖說度日綽綽有余,但顯然還沒到能鋪張的程度。

余知葳在袖子里開始扳手指,她一個月的月錢才能攢下幾個,以前更是窮得兜比臉還干凈,就今日宴席那陣仗,把她賣了都未必還得起啊。

余靖寧在一陣噼里啪啦之后終于停了下來,嘆了口氣:“還好,還沒到虧空的程度。”

余知葳長舒一口氣。

她這心還沒咽進肚子里,余靖寧又開口了:“只是所剩不多,今后都要開源節流了。”

這……怎么個開源節流法兒?余知葳一顆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余靖寧:“你下半年的新衣裳就都別做了。”

余知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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