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可憐兮兮的軍餉和平朔王從嘉峪關來的增兵先后到了錦州。
這時候余靖寧才不徐不疾地遞了份折子回京,拐彎抹角地說了一通自己手上的騎兵不怎么樣,要找自己老爹要支援。
朝廷正忙著滿世界找譚欽差,沒怎么注意余總兵這話,再加上陳暉在期間周旋,很快就批復下來了。
其實余家軍早都在錦州城里吃了第一頓飯了。
緊接著,余總兵連著這封折子又遞了一封,親切地慰問了一下皇上娘娘身體安好,緊接著發出了疑問——軍餉的數量好像不太夠啊?沿途路上的人肯定沒少吃拿卡要,趕緊看看都有誰中飽私囊了。
孫和風終于不縮脖子了,大著膽子提了幾個問題,雖說聲量不高,但好在很有水平提了幾個問題,問得滿朝上下一片寂然,只聞冷笑
被隱晦地內涵了一把的戶部尚書田信,這會兒正殫精竭慮地打算面對朝廷上的爭端呢,被他兜頭拋過來這么大一個鍋,險些手都哆嗦起來,差點兒沒接住。
他干爹裘安仁好似很嫌棄他拖后腿的樣子,指示道,要是這點兒事兒都還被人抓把柄,就別在我手底下待著了。
田信不知道這太監干爹的指示到底是想讓他和兵部死磕到底呢,還是干脆把這事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真按著孫和風和余靖寧的意思一路查過來,自家的黨羽手上沒幾個干凈的,那還不被人連鍋給端了。于是干脆認慫,給遼東前線又補了一回軍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
雖說拖到四月的春耕終于拉開了序幕,但畢竟還是現成兒的銀錢攥在手里頭踏實。
有了糧有了錢又有了人的遼東軍,立即把錦州城修成了密不透風的堡壘。
這錦州城墻統采取丁順成砌方法,即是梅花丁。背后磚使用城磚或用小磚,一般城磚厚四進滿用丁磚粗砌,小磚五六進不等。砌磚大體厚度在四尺,城磚純白灰砌。城里身隨城高鑲筑灰土一周,如外側砌磚,灰土層厚近一尺。城心夯筑素土,層厚七寸上下,個別也有三四寸左右的間有碎磚瓦隔層。城上海墁地面筑灰土二步,層厚約四寸上下。里外城腳灰土散水二步,寬三尺有余,層厚八寸,城一外墻腳鑲砌青條石兩層,層厚約一尺。
此外又摻了豆漿沫子,將整個城都抹了一遍,除非是鐵老鼠再世,不然誰也鉆不開這城墻。
衛所兵忙著修城,其余軍士一整個四月都在廣闊黑土地上四處奔波。
兀良哈一改從前的風格,沒再組織甚么大規模攻城戰,而是像原先打秋風似的,開始和衡軍打起了游擊。
時不時去騷擾一番,打得過就打,打不過了就跑,連義州城也可以說不要就不要。兀良哈將一眾人等散落在廣闊的遼河平原上,鬧成了個“星羅棋布”的格局,把衡軍溜得疲憊不堪。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了五月初,回了魂似的熱浪總算是席卷歸來,遼東大地仿佛沒經歷春天就直接入了夏。
甲胄金屬制成,太陽一曬就發燙,披在身上成了一副鋼筋鐵骨的枷鎖,熱的人喘不過氣來。
余知葳抹了一把汗,頭上的兜鍪像個大燈罩子,一刻不停地在頭登上發熱,就快把她蒸成個熟饅頭了。汗水稍微有點兒迷眼睛,她不敢松懈,只能擦了一把。
她方帶人追著兀良哈一股輕騎跑了半日,連打帶趕,在平原上周旋了許久。還沒等怎么發作,兀良哈卻好似光顧著逃命似的飛奔而去。
余知葳差點腦子一熱就追上去了。但這股人馬跑得太快,快中透露出一種詭異來,總感覺要把人往甚么圈子里帶。余知葳將被熱血沖得激蕩無比的心神勉強穩定下來,及時勒了馬。
再往前去說不準就是個捕獸夾子,等著野獸上鉤呢。
她回頭望了望,不見余靖寧和他帶的人了。她登時覺得有些不對,恐怕還是停晚了。
以前兀良哈雖說一直在遼河平原上溜人,但還從沒有溜得這么七零八落過。
余知葳默默點了點,估算了一下自己身邊的人數,滿打滿算一千余個。
“輕騎斥候全都出列。”余知葳扯開了嗓子喊道,很快,隊伍中就出來了六七個輕裝騎兵,一人配著一個千里鏡。
余知葳吩咐道:“先行出去探路,尋一下余總兵的蹤跡。其余人先原地待命。”
斥候們皆道了聲:“是。”打馬飛奔而出,余知葳一眾便在原地稍作歇息。
這是一處陌生的地方,而余知葳的方向感并不算是太好,不敢輕舉妄動,便只能想修整一下子。
她掏出帕子來擦了擦梨花槍上的血跡。
和她一起被兀良哈人溜丟了的還有車四兒,這會子這家伙正打馬上前來,好似是要向她匯報些甚么。
余知葳抬頭灰頭土臉,汗水在臉上沖出了幾條印子,拿手一抹就成了個花臉。她就頂著這么一張花臉幾乎滑稽地笑了笑:“車四哥想說甚么,直說便是,何必顧慮。”
車四兒舔了舔牙,問道:“姑娘槍里頭的火藥鐵蒺藜還剩下多少?”
“沒多少了。”余知葳擦好了槍,往手里一拎,“車四哥放心,我知道省著用。”
不等車四兒再說些甚么,余知葳便又開了口,問道:“我不大識得這周圍的路,車四哥可知道咱們里頭有誰是本地的衛所兵,也好指個路?”
車四兒道了句是,轉身喊出隊伍中一個年輕的兵士,簡單問了幾句,那小兵卒便朝著余知葳拱手道:“回姑娘的話,這四周皆是平原,唯有一座小山,喚作望海山,不高。應當離咱們不太遠了。”
周圍有座山?余知葳心道,不大遠了還瞧不大見,大概是個小土包,也不知道望的是甚么海。
余知葳又簡單問了幾句,想著若是找不到余靖寧,就干脆領著人回城,領著一千多個人呆在這荒郊野嶺的,又不能以一當十,恐生出甚么事端。
正想著,方才前探的斥候就回來了一個,口中喊道:“姑娘!方才咱們趕的那群人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