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散盡似曾歸

第一百六十回:休假

平朔王余璞在五月初五端陽節余靖寧過完了十七歲生辰之后便離京北上,回了嘉峪關封地。

余知葳和余靖寧站在城門口送人離開的時候,竟然生出一種今生不知何時才能相見的感受。

這都是喪氣話,沒人敢拿出來說,只好全壓在自己心里。

兩個人郁郁回家,一路上就沒見過笑臉兒,沉默得要命。

夏日里頭余知葳嫌熱,是以不怎么拉車簾,走著走著,瞧見面前有一車架頗是眼熟。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是誰家車架,那簾子就掀開了,里頭人喚:“小六!”

果真是高三奶奶。

她嗓門大,老遠瞧見人就喊了:“怎么我沒回見你們倆,全都是哭喪個臉的模樣?這日子過的也忒沒意思。”

他們幾個熟識,管是甚么郡主甚么世子,也不多禮,還是按著原先的叫法:“我正要上你家找你呢,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了。”

余知葳見了高三奶奶還是挺高興的,笑道:“這可不就是緣分嗎?三奶奶找我甚么事兒?是不是上回答應我的,要請我去你家吃席?”

“比這個好哪兒去了!”高三奶奶一揮帕子,看了兩眼旁邊的余靖寧,仿佛是琢磨了一下,問道,“你哥哥這回,休幾日啊?”

余靖寧剛封了正二品武散階的驃騎將軍,就跟著自家老爹在朝堂上扯皮了將近一個月,原本打完仗該讓人歇下的假一天都沒休。好容易等到最近朝中沒甚么大事兒,最多就是將以前的事兒拿出來炒冷飯,這才給余靖寧休沐的機會。

余靖寧看著高三奶奶拱了拱手:“十日。”

高三奶奶把帕子往車窗戶上一拍:“那感情好啊——這幾日我要上我們自家的莊子里頭查賬,請你們去我家的莊子。上好的莊子,荷花遍地的,拿蘆葦圍了魚塘。咱們正好去消暑,吃吃蓮子,釣釣魚,還有溫泉,我把家里小的也帶上,咱們玩水去。”

“這么好的地方!這莊子在哪兒?你家三爺呢?他又不休沐。”余知葳來興趣了,一連串問了好些問題。

“白洋淀!”高三奶奶道:“前些日子開大朝會開得那么密集,諸位大人也受不住啊。過段時間,我估摸著得有半個月才能開一回大朝會。他就是個站白玉階的千戶,常朝和內朝有他甚么事兒!”

“誒,對了!”高三奶奶好似又想起來甚么似的,拍窗道,“月兒生完一直就身子不好,咱們把她也叫上,讓她把嬋姐兒也帶上,到莊子里好生養養去。看你們一個二個的,不是打仗的,就是拘在京城里,全都死氣沉沉的,該好好玩兒玩兒了。只是可惜了,譚二郎他沒有假,去不成。”

“不忙。”余知葳挑了挑眉頭,朝著高三奶奶做口型道,“咱們給他告病,我寫折子……”

她拿帕子掩著口,特地避過了余靖寧對著高三奶奶。高三奶奶心領神會,余知葳又說笑了兩句,便各自錯車,打道回府了。

余知葳心情頗是不錯的樣子,一路往家里走一路哼著小曲兒。

余靖寧橫她一眼:“我答應讓你去了嗎?”

“大哥哥。”余知葳瞪大了眼睛,趴在窗邊盯著余靖寧看,“你不想讓我去嗎”

她把自己帶在身上的帕子抽了出來,故意拿在手里扭道:“可是,可是我都答應高家三奶奶了,總不能出爾反爾。還勞煩大哥哥替我回絕了高三奶奶罷。”

余靖寧臉一黑,好半天沒說話,算是默許了要去。

余知葳半倚在車窗上,聽著旁邊騎馬的余靖寧又問道:“譚二郎不比那高三郎,他是閣臣,近來又沒有假。文淵閣向來忙碌,常朝內朝都得有人在,又怎能去那莊子當中享清閑?”

“你放心。”余知葳轉過臉來,沖著余靖寧眨了一下眼右眼,“山人自有妙計。”

余靖寧不知為何,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第二日,余知葳和高三奶奶陳月蘅湊在一起,咕咕嘟嘟不知道在說些甚么,高邈可以旁聽,但總是避著譚懷玠和余靖寧。

余靖寧瞇了瞇眼睛,黑著臉幾次打探這三個到底是在作甚。

余知葳捏筆,一把擋住了手底下的紙,陳月蘅掩口似笑非笑,高三奶奶一揮帕子,口徑一致道:“收拾東西。”

余靖寧扁了扁嘴,不知道說甚么好。

三家的庫房對牌都各自在自家,你們三個湊到一起能收拾出甚么東西來?

余靖寧也曾私下里找過譚懷玠,訴說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憂慮,誰知道譚懷玠很清雋地沖他笑了笑:“她們女兒家慣愛這樣,自己有自己的私房話要說。人家自說自的體己話,你又怎好摻和進去?這你還不知曉嗎?”

“哦,對。”譚懷玠撈了一把自己要從桌上掉進墨里的袖子,斯斯文文笑道,“咱們幾個熟識的,就你還沒娶妻,不知道也是常事。”

余靖寧的臉色更黑了。

這還不如不問。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了當天晚上,這三個人才戀戀不舍地各自告別。

余靖寧想,若不是明兒一大早就要出發,今晚要早早的睡覺,恐怕他們能一直聊到明天早上去。

高邈在臨走之前,看了兩眼余靖寧欲言又止,被高三奶奶瞪了一眼,趕忙低下頭去。

最后出門之前,還是十分憐憫地瞧了一眼譚懷玠。

譚懷玠自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高三哥是有甚么事要與我說嗎?”

高邈再次抬眼,第三回用他那可憐兮兮的眼神看了一眼高三奶奶,發現她正對自己怒目而視,趕忙吞了兩口唾沫:“沒事。”

他出了門就跟著高三奶奶上了自家車架,留給了譚懷玠和余靖寧一個十分復雜的背影。

余靖寧和譚懷玠對視一眼,兩個人皆是莫名其妙。

等到譚家的車架也走了,余靖寧才抽出空來問了余知葳一句:“譚二郎明日究竟去不去?”

余知葳挑著眉毛,很欠打地笑起來:“等明日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