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散盡似曾歸

第二百三十七回:瘋子

裘安仁這句話說得余知葳一愣,就這么短短一瞬間分神的時候,裘安仁猛然啐出一口血來,噴在了余知葳眼睛上。

剎那間,余知葳忽然甚么都看不清了,第一反應就是極其警惕的防備,雙手在身前護住脆弱之處。

卻沒想到裘安仁竟然沒有朝著這幾處打去。

余知葳覺得耳上猛然一疼——裘安仁把她的耳環扯了下來。

余知葳大聲罵了句娘,穿耳好處沒見得,壞處卻是一大堆!

“娘娘……”裘安仁的聲音虛虛的,像是飄在天外,“您覺得咱們倆要真是誰把誰打死在這兒了,能說得清楚嗎?”

余知葳滿臉都是裘安仁的口水和血,惡心的要命,拿袖子一把抹了,不想和他再糾纏,轉身就要往墻上跳。

裘安仁卻趁著她摸血的時候,一把將人扯住了,在背后箍成了一個絕對沒辦法掙脫的姿勢。

余知葳當然不樂意就這么被制住,她狠狠一腳踩在裘安仁腳上,后腦勺使勁往后砸,頭頂剛巧砸在了裘安仁鼻子上。

裘安仁的鼻子登時血流如注,滴在了余知葳的頭頂上,被風一吹,有點兒涼颼颼的。

“我在官堂沒見過你。”裘安仁聲音放得很低很低,“你是哪個堂的,報上名來?”

“呵……”余知葳低笑了一聲,“無名小卒不足掛齒,我也沒必要告訴你。”她根本就不是掩日當中的人,就算是查也查不到的,她不過是拜了一個掩日的分堂主做師父,學了些掩日的功夫罷了。

裘安仁也不管鼻血長流的自己,接著用胳膊箍著試圖掙脫的余知葳,冷聲道:“感情當初掩日那一場叛亂,是綏安郡主和平朔王世子監守自盜?!”

“胡說八道!”余知葳惡狠狠地道,“我倒是想問問印公為何攪和在掩日當中?誰知是不是你惡人先告狀,本是你自己起了亂臣賊子的心思!”

裘安仁哼了一聲:“想必娘娘也該清楚,掩日叛亂和官堂沒有關系,官堂早就不想和那一群腌臜下九流混在一起了,有他們沒他們都是一個樣子……”

忽然不知道怎的,裘安仁悶哼了一聲,箍著余知葳的手登時就松開了。

這位印公不知道是犯了甚么毛病,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險些把余知葳一起砸倒了。

余知葳兩步逃了出去,回頭一看——一個形銷骨立的小內侍站在裘安仁身后,舉著一塊碩大的石頭。

這個小內侍約莫不及弱冠年齡,瘦的太厲害,眼睛顯得出奇的大,黑夜里面看著跟夜梟似的,怪嚇人的。原本該是清秀的面龐不知道受了甚么摧殘才瘦成這副模樣,像是個人形的怪物,赤紅著眼睛。

這小怪物一直高舉著石塊,衣袖朝下滑去,隱約能看見手腕上一邊一個觸目驚心的疤痕,應該是貫穿傷,增生出來的深色疤痕丑陋地盤踞在手臂上,和大蜘蛛沒有甚么兩樣。

這小內侍紅著眼睛,打著擺子,嘴里發出“赫赫”的聲響,像是某種野獸的嚎叫。余知葳側耳仔細聽了一下,才隱約辨認出來這家伙在說甚么:“殺了他……殺了他……殺了裘安仁……”

余知葳辨別了一下,這小內侍恐怕是住在安樂堂里的——看這樣子只怕是個瘋子。

她無意的瘋子論短長,但是不能任由這個瘋子把裘安仁真的砸死,到時候她還說不清楚了呢。

她只能一邊慢慢湊近那個小瘋子,一邊喚道:“小哥兒,小哥兒?”

喊道后面連小都不帶了,就直接是“哥兒”。

聽見這個喊孩子一般的“哥兒”,那個小內侍忽然眼珠一輪,看向了余知葳,呼呼嚕嚕的嗓子里冒出了裘安仁以外的詞兒。

“娘?”那小內侍的口中發出了含混不清的一句話。

余知葳嘬了一下牙花子。逮著誰都喊娘,還真是瘋的不輕。

那個小內侍自從那一句“娘”之后,眼淚就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哭得抽抽噎噎地,要怎么可憐怎么可憐。

余知葳一臉牙疼相,卻還是就著這個瘋子把話往下說,哄小孩兒一般:“不怕啊,哥兒不怕,娘在這兒呢……”想她一個十五歲才嫁了人的少年皇后,甚么時候冒出來一個比自己還大的兒子的。

那個小內侍哭得更厲害了,舉著的石頭哆哆嗦嗦,幾乎要從手上掉下來。

親娘啊,余知葳感嘆,千萬別掉下來,不然您是我親娘。

余知葳慢慢朝著那個小內侍靠過去,小內侍在裘安仁面前是個武瘋子,在余知葳面前就是文瘋子了,轉著眼珠子一直追著余知葳看。

余知葳當機立斷一掌劈在那小內侍后頸,小內侍白眼一翻就昏了過去,手上的“兇器”被余知葳眼疾手快接住了。

現在該怎么辦呢?

余知葳叉著腰站在原地。

裘安仁過來本來就抱著一點不可告人的目的過來拉攏的,如今雙方都沒有萬全之策把對方扳倒,她不會說,裘安仁大概也不會蠢到把“皇后和我在安樂堂附近打了一架”這種丟人事兒到處亂說的。

所以現在跑的話,這個小瘋子就肯定成了把裘安仁打成這個德行的罪魁禍首,就這兩人這個云泥之別的身份,小瘋子必死無疑。

余知葳舔了舔嘴唇,這瘋子雖說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但也算是誤打誤撞救了自己,就這么恩將仇報是不是有點兒忒沒良心。

嗯,小小年紀就手上好多條人命的余知葳良心還是沒被狗吃,她這樣想。

余知葳嘆了口氣,探了一下裘安仁的鼻息,確定人沒死之后,將這妖孽和小內侍用來砸他的大石頭通通都挪到了安樂堂里面——里頭估計有不少瘋子,也不知道是誰做的,法不責眾,裘安仁又嫌丟人,說不定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做完這些之后,余知葳掂量了一下那個骨瘦如柴的家伙的重量,十分不樂意地將小內侍扛了起來。

扛起來之后余知葳才腹誹道:我余知葳都是皇后娘娘了,怎么還在干這種扛人的活兒?!還是扛著一個瘋了的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