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散盡似曾歸

第二百九十二回:保重

余靖寧到東郊巷的時候,陳暄正抱著個大水壺站在門口喝水——里面灌得全是濃茶。

他天天找不著睡覺的機會,如今就靠濃茶吊著精神,要是每個東西提提神,他都怕自己倚著門框睡過去了。

后來發現喝茶也不管用,他還是在等余靖寧的過程當中差點兒睡著,方才讓手底下人給自己找來了一截兒小辣椒,視死如歸地啃了一口。

提神醒腦的作用很明顯,是少卿大人當即不困了,被辣得跳蹦子,這會子正喝茶解辣呢。

他瞧見余靖寧的時候正熱淚盈眶:“世子爺啊你可來了!”

余靖寧見他眼里含著淚花,眉頭皺了皺,露出一個憐憫中含著安慰的神色,上前來沖著陳暄一拱手:“我還當鴻臚寺的小孩兒是言重了。陳少卿以后若是遇上這般為難的事兒,盡管來叫余某就好了。今日是余某來晚了。”

余靖寧除了聽故事的時候,聽說陳暄小時候把陳月蘅弄丟了,嚇得當街大哭以外,還真沒見陳暄哭過。他這么一掉眼淚,倒是把余靖寧嚇了一大跳,差點兒就上升到這東郊巷里面出了甚么“有辱國格”的事兒,腰間挎的刀都快拔出來了。

陳暄摘掉鼻梁上的金絲玻璃鏡,抹了抹眼睛,不好意思說這眼淚花是被辣出來的,只好拍了拍余靖寧的肩膀,道:“你來了就好,方才那王序班給你把情況講明了罷,我領你去,你調兵便是了。”

余靖寧動作快,沒一會兒就讓西郊大營的兵把鬧事之人的屋子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

屋子的主人一看情況不妙,大聲出來質問。

余靖寧冷著一張臉,挎刀站在門口,直接告訴他:“在下并非鴻臚寺中人,聽不懂先生方才說的話,若是先生不會說大衡官話,那就實在是沒有交流的必要了。”

那人肯定能聽懂大衡官話,但就拿腔作調,非得嘰里咕嚕的說那西洋話。他聽了余靖寧的話之后,又嚷嚷了一陣,沒見鴻臚寺的來當和事佬,反而看見余靖寧把刀一抱,就開始指揮手底下的兵士把自家大門給堵了起來,急得火冒三丈:“誒!你們這是要作甚?!”

余靖寧一抽刀,道:“秉公辦事,既然你們大使都不管你們,那東郊巷鬧事者一律與大衡百姓同等處理。”

刀鋒雪亮,那洋人一縮脖子,看著余靖寧把自家大門“哐當”一聲關上了,順帶著貼了封條。

余靖寧對手底下人安排了一陣,正巧陳暄從屋后繞了過來,瞧著這封條道:“這好主意啊,封條哪兒來的?”

他瞧著那封條上蓋著玉璽,必然是朝廷發下來的東西,可是從自己讓序班去找余靖寧到他過來,期間時間根本不夠再去宮中專門求一趟封條,故有此問。

“哦,這個啊。”余靖寧把刀收進鞘中,對著陳暄道,“先前不是與高三郎去查那偽造太醫院布罩的事兒了嘛,這是朝廷發下來封那些商販的鋪子的封條。還剩一些,沒用完,我想著在這兒說不定能用上,于是就帶來了。”

陳暄推著眼鏡兒“嘖”了一聲,道:“好辦法。我現在就去寫折子,也問朝廷討下一些來,反正就是費點兒筆墨,大不了上頭寫的字兒也由我們代勞。以后誰不服管,就給他門口封上。”

“對了,還有一事。”余靖寧一邊讓人把剩下的封條全都發給陳暄,一邊接著道,“我過會兒也和朝廷打聲招呼,就不回府去住了。東郊巷這邊情況復雜,我還是留下來比較好。之前萬卷差人來送信,說是握瑜能下床了,我想著要再過半個月一個月的,京城疫情就過去了。這段時候十分關鍵,非得嚴防死守不可。”

陳暄搖搖頭:“世子爺辛苦。如今京城當中,見天兒街上跑腿兒的,就屬錦衣衛和西郊大營的兵最辛苦了。”

余靖寧沖著陳暄揖了揖:“少卿也辛苦。如今京城當中還想做些實事的,哪有不辛苦的,共同勉勵罷。”他想了想,覺得稱少卿還是太生疏,于是換回了平時的尋常稱呼,直呼陳暄表字,“仲溫兄近日也不得休息,萬望保重。我們到底是武將,跑慣了也不覺得甚么,仲溫兄千萬注意身子,別病倒了才是。”

陳暄想了想,他岳父年紀大了,像他這么連軸轉地管理事務定然不成,若是他再累倒了,那還不知道這鴻臚寺的工作要誰來做。

如今新派風頭正盛,一個蘿卜一個坑地把差遣全都填滿了,那閹黨早就睜大眼睛盯著空缺,卯足了勁兒要往上補呢。他想到這兒,趕緊一臉嚴肅地將余靖寧的話應了下來:“賢弟這話說的在理,愚兄定然謹記在心。你放心,這點子苦還是吃得了的,病不了。”

兩個人寒暄了一陣子,便各自忙各自的事兒去了。

天越發地冷,余靖寧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覺得按照往年大衡這種冬長夏短的天氣來看,恐怕是該落雪了。

落雪……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今年栽的新海棠苗子,好容易才活了起來,這幾天都忙,已經好些日子沒照料過了,也不知道府里的下人好好看管沒有。

這又要下雪了,大衡京城這雪,要是真下下來,一下幾尺厚都是有的,新栽的小苗子還不得凍壞了,他還沒給做過保暖的措施的。

其實這事兒安排個人回去跑個腿兒,讓下人去做就是了。可余靖寧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慌得要命,給手底下兵士吩咐了一陣,跨上馬就要往家里跑。

等到他敲開自家大門的時候,尤二很詫異地瞧著余靖寧:“世子爺這是落了甚么東西,差個人回來拿就是了。”

余靖寧邊說話邊往里走:“我看這天兒,只怕過不了多久就要下雪,那蕤燈榭中新栽的海棠哪里受得了這般的凍,我回來瞧瞧,怎么給保保暖才行。”

這尤二追在余靖寧后面跑,道:“世子爺,俗話說‘瑞雪兆豐年’,這苗子不必那樣護著的。”

余靖寧站在蕤燈榭的院子里,瞧著余知葳親寫的匾,愣住了。

我這是在干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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