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散盡似曾歸

第二百九十五回:瘋魔

余知葳接著太后年紀大了,身子沒好透,把人幾乎是軟禁在慈寧宮當中。

藺太后到底聰明,雖說她如今待在慈寧宮之中無法插手前朝,但是她絕對不會讓自己死了。只有活人,才有機會和天斗和地斗,才有機會重新扳倒余知葳。

這會子她要是死了,余知葳想脫都脫不開關系。余知葳這會子雖說有了批紅權,但勢力還沒到連皇帝都撼動不了她的地步,她如今能出入文淵閣,能在朝中有一席聽政的位置,那全都是仗著賀霄的信任。

要是這會子藺太后真死了,那不管和余知葳又沒有干系,臟水肯定全都潑在余知葳身上。到時候帝后離心,余知葳先前做的一切努力可就前功盡棄了。

所以哪怕余知葳把藺太后軟禁在后宮,那也得好吃好喝的把人伺候著,絕不能讓人出半點兒差錯。

余知葳哪怕把白眼兒翻上天靈蓋兒,實在沒有法子破開這個問題,只恨自己手腳太慢了。

孫和風帶著自己兵部的小主事往文淵閣趕的時候,余知葳正站在院子里喂鴿子。

替她養鴿子的大寒和小寒都在一旁笑鬧,瞧著一團和氣。

余知葳手里攤著谷子,等著鴿子飛過來啄食。一邊愣在原地呆呆站著,心里盤桓著許多事兒。

田雙玉的性子說壞不壞,唯獨像是對賀霄提不起興致來,干嘛都是一個德行,愛答不理,全然不如先前的夏錦繁殷勤。

賀霄不大高興,想著上延禧宮看夏錦繁,被余知葳嚴詞拒絕了:“皇爺若是這時候去見了夏氏,那豈不是給夏偉才一個機會?到時候誰都往宮里遞消息,求著夏氏救自己的爹,皇爺又心軟,若是答應了,那可如何是好?皇爺別忘了當初夏偉才是怎么被革職的,這般做,豈不是寒了天下學子的心?”

賀霄砸吧砸吧嘴,意思自己聽進去了,但是又甚么都沒說。

余知葳很敏銳地覺得賀霄不高興了,他雖然給自己說過“我是真把你放在心上”,可這個放在心上能放多久呢?她廢了老半天兒的勁兒,才把人哄高興了,兩個人又蜜里調油起來,他也不想甚么田雙玉夏錦繁了。

沒了太后娘娘的監督,賀霄是很想獨寵自己的皇后的,但是余知葳太忙,他只好跟著余知葳一起忙,蹭個紅袖添香的機會,好趕緊把事兒辦完了夜里可勁兒折騰。

余知葳腰也疼腿也疼,總歸睡了一覺比沒睡還累。

真的是太累了,不禁文淵閣忙,晚上還不給休息,身上累。心里也累。

和賀霄演這種新婚燕爾蜜里調油的戲,簡直就是耗著她的心神。余知葳對賀霄動不了心,這孩子身上除了可憐兒樣沒一點她喜歡的,更何況如今年歲漸長,他從前那般可憐可愛的小模樣,就全都成了沒擔當和不學無術不務正業。

余知葳瞧見他的小貓眼睛沖著自己眨巴眨巴就心累。

這是個甚么日子啊,余知葳哀嚎起來。

除卻這個,當然對賀霄動不了心,還有旁的緣由。

后宮中人,是有省親一說的。若是余知葳向賀霄求個恩典,他未必不會讓她去。可余知葳不愿意求,她不敢回家省親。

藕已斷,絲卻連,余知葳想斬斷了自己的煩惱三千絲,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她如今在政事上手伸得越來越長,能見著余靖寧的機會不少,可她從來不敢拿正眼瞧他。

哪怕,他是她在禮法上名正言順的兄長。

她心中有不能言說的情,又從這情理生出了許多不能言說的欲,狠狠地將她的心墜入無盡的黑暗當中。

她沒法子把那些東西宣之于口。

每一回賀霄與她纏綿,情到濃時,她眼前都是余靖寧的影子。是他的鳳目和高鼻梁貼在自己的頸側,是他的聲音和氣息呼在自己耳畔,鬧得她從耳尖到脖頸全都紅了起來。

她甚至在賀霄身上尋覓出過皂角的味道,這是幻覺,可她就是沉浸消弭在其中無法自拔。

她想沉醉下去,但她必須清醒。

她害怕在自己抱緊賀霄與他訴說情思,在破碎的喘息之中喃呢情話的時候喊出余靖寧的名字。

她可以把他當成他,但話從口中出的時候,就只能有賀霄。

而余靖寧是余知葳的兄長,是記在玉牒上,這輩子也沒法變的既定事實。

鴿子一口啄在余知葳的手上,力氣太大,很快就見血了。余知葳呆愣在原地,沒有反應。

驚蟄眼睛尖,瞧見了,驚呼道:“娘娘,快把那鴿子趕走!”言罷替余知葳上來驅趕,可那鴿子見了血,覺得腥氣又新鮮,趁著驚蟄的手還沒揮上來,又狠狠啄了一下子。

余知葳終于知道疼了,“嘶”了一聲,驚蟄趕忙上來捧著余知葳的手,轉頭罵那一對兒大小寒:“不長眼睛嗎?不知道看著鴿子,這都傷了娘娘了。”

小寒趕忙領著大寒告罪,跪在原地瑟縮。

“別跪著,地上涼,把那鴿子捉來就是了。”余知葳皺了一下眉頭,道,“不疼,拿個東西包上就行。”

驚蟄趕緊去給余知葳找藥和包扎的玩意兒。

余知葳站在院子里道:“方才那鴿子,逮著了就送去小廚房,晚上喝鴿子湯。”

大寒小寒連忙稱是,一片混亂地逮鴿子去了,弄得院子里面雞飛狗跳,差點兒就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余知葳看著驚蟄出來,給自己手上涂了點兒藥,忽然又把手縮了回去:“算了罷,別忙活了,說不定就這么晾著還好得快。聽話,甭包了,這還是右手,包上了一會兒拿筆忒難受。”

驚蟄嘆了會兒氣,拿余知葳徹底沒法子了。

驚蟄自暴自棄地有她去,就讓余知葳繼續站在院子里饒有興致地看大小寒雞飛狗跳。

她不知道,余知葳覺得自己快瘋了。

長年累月地和賀霄這么“恩愛”下去,她要么瘋,要么死。

可她不能瘋也不能死,她必須得活著。她想殺人,殺了所有閹黨,要見血的。

“娘娘!”忽然有個聲音把余知葳從自己的思緒中強行拉了出來,“出大事兒了,娘娘快去文淵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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