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散盡似曾歸

第三百三十四回:查人

平朔王在京城里做皇后的那個閨女這幾天快魔怔了。

趁著剛好文淵閣中是譚懷玠和陳暉當值的時候,余知葳往文淵閣去了一趟,跟著這兩個人點燈熬油地翻卷宗。

“林燮元,字夙和,山西太原府人。”余知葳口里面念念有詞,“長治元年,丁亥榜進士出身。”

“與臣是同年。”陳暉接著余知葳的話往下說,“臣比他要年長三歲。”

陳暉是丁亥榜探花,當初登科時也不過是二十有二,才過了及冠年紀,很是有一段風流才名。要是這林燮元比他還年長三歲,那當初他中進士時便還不及加冠了。

“閣老還記得他嗎?”余知葳擱下了手里的筆,看向陳暉。

“若臣沒記錯,他名次應當是二甲靠后,險些便成了三甲‘同進士出身’”陳暉沒思索多長時間便開了口,“當初是臣的老師給這位林夙和批得文章,知道他年紀不及加冠,便遺憾道‘早知他這般年紀,便該將他的文章判落,壓他三年。等到三年之后,這孩子只怕要進前三甲’。”

大概是因為這樣的話,所以陳暉對他記得格外清楚:“只是后來臣便直接進了翰林院,他去了六部熬資歷,也未曾有更多交集,只是知道他這些年一直待在京中,并未外放過。”

也就是說,這是林燮元的第一次外放。

陳暉走的是翰林院進內閣的陽關大道,與兵部交往也不甚密切;譚懷玠就更不用說了,入閣之前在大理寺瞎胡混呢,更不會與這林燮元產生什么交集。

唯一能找到點關系的,便是兵部尚書孫和風了。

余知葳不是沒問過孫和風,那老頭子只是說,林燮元工作的確勤懇,也不與人起沖突,逢年過節也就是象征性地給他這個上司意思一下。

總結一下,意思就是,兵部郎中有好些個,我實在和他不太熟。

總之,不是一個讓人看了一眼就能記住的人。

余知葳翻了翻陳開霽提供的吏部考評,這個林燮元的確年年都是優等,工作挑不出甚么錯處來。孫和風是個鵪鶉,不可能上東南前線,余下的兩位侍郎一個比孫和風年紀還大,胡子都一大把了,再過兩年該致仕了,沒得讓人家老頭子“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去;另一個聽說要下東南向錢,直接哭到了賀霄跟前,說家里頭祖母死了,他要丁憂。

賀霄扁扁嘴給人準了。

照余知葳的話來說,這家伙就是典型的沒事找事。這種情況之下,又是孫輩,奪情不丁憂也是行的,非要在這個時候回家丁憂,這不是擺明了不想上戰場嘛。

就是論資排輩,這回也該輪到林燮元了。

怎么看,他都像是名正言順能去東南戰場的人。

他們三個已經把林燮元的幾年仕途翻了個底兒朝天了,都沒翻出個甚么結果——判他卷子的是陳暉的老師,他甚至可以借著這個機會也對陳暉的老師自稱一句“學生”,這樣很容易就能搭上新派的船,但他沒有;捋了捋他的人際關系,竟然也找不出來他與閹黨或者說現在已然式微的舊派有些聯系;他家又在山西太原府,進京趕考之前根本沒有來過京城,也不存在是誰家的門生的問題。

能查的地方全得干干凈凈,換一個角度說也可以說是無從查起。

非要再往下查,那就只能安排錦衣衛查人家私生活。

太干凈了,這個人太干凈了,在大衡黨爭這樣嚴重的情況之下,哪有幾個人能獨善其身的,可他甚至不黨不朋。

不說別的,在這種情況下想做“純臣”的人,不是初出茅廬的小愣頭青,就是老謀深算的狐貍,城府太深了。

余知葳深知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自覺告訴她這個人有問題。可是如今就是找不出這個林燮元何處不對,找不出把柄,根本沒辦法阻止他去前線。

越是這樣余知葳就越心焦。

她沒理由相信,于見大費周章地不讓陳暉下東南戰場,僅僅就是想要吏部論資排輩送去一個合適的人。

就算人家真的加官進爵了,知遇之恩也輪不到他頭上,這是圖甚么?

就圖在文淵閣當眾惡心她余知葳一下?

內閣首輔的位置又不是攤子上的包子,給兩文錢就能買,他要是真的這般小兒心性,那也不可能坐到如今的位置。

真是煩死人了。余知葳心道。

“娘娘先莫要太憂心了。”譚懷玠覷著余知葳的臉色,出言安慰了幾句,“王爺與藺和不同。藺和做總兵時,尚要因著年紀資歷,或者是大衡慣例的‘文官為尊’忌憚著連巡撫,被連巡撫牽制。可王爺畢竟是身上有爵位的人,身份放在那兒,便無人敢當真越過王爺去絆住王爺的腳。”

余知葳心說這個道理我當然知道,我就是害怕這家伙給我爹使絆子。

雖說只見過一面,但是余知葳如今既然姓了余,那便是余家女兒,沒法子不處處為余家考慮。

若是當初少陽王顧家還在,那她也是該喚平朔王一句“叔父”的。

“王爺縱橫沙場這么些年,必然能知道我們在擔心些甚么。若是娘娘實在不放心,不如干脆傳信與王爺,一是為了提醒王爺,二來也到底安心些。”譚懷玠知道余知葳身世,陳暉卻不甚清楚,于是也跟著譚懷玠勸了兩句。

余知葳扶了扶額頭,示意自己知道了,與二人道別之后便要回去休息。

開春之后天便漸漸長了起來,晚上也越來也短,余知葳走在往坤寧宮回去的路上,甚至覺得過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

冷長秋留在文淵閣伺候筆墨了,身旁跟著的還是驚蟄,小姑娘有點兒打瞌睡,亦步亦趨跟在余知葳身后。

到了該開海棠花的季節了罷,余知葳心道。

可惜蕤燈榭中的海棠都被人砍去了,春日里就瞧不見那一樹春海棠的景致了。

她不知道,蕤燈榭早就有人為她新栽了海棠,如今細細的樹枝上開滿了細瘦的花,正是迎著風招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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