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散盡似曾歸

第三百五十三回:紛爭

藺天瑞淚眼婆娑,卻不干嚎了,跪在地上看了兩眼藺太后,又看了看陳暉,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甚么。

余知葳轉頭瞥了賀霄一眼,見他也是一臉難色,于是干脆對他說:“臣妾瞧王爺和世子爺今日見了親人,又想起逝者,一時間悲傷過度,有些昏了頭了,不如先請他們下去歇息罷。待到歇息好了,再論其他。”

藺天瑞聽罷此話,把方才擤過鼻涕的帕子翻了個面,折了兩下,把眼淚給擦干了。

余知葳的意思他聽得明白,不過就是再哭,就干脆別來議事。他一邊擦眼淚,一邊偷偷又眼睛去瞥賀霄。

他方才演技太逼真,賀霄已經信了八九分了,這會子余知葳一提,果真就開始為自家舅舅擔憂了:“皇后說的是,舅舅不如先下去歇息歇息,這樣哭下去,豈不是要傷了身子。”

藺天瑞的眼淚這會子總算是擦完了,他紅著眼眶將帕子折了起來,對著賀霄道:“承蒙皇爺垂愛,是老臣今日糊涂了,縱然犬子身死,老臣也不該為他這般哭。他是大衡的罪人吶,老臣也是罪人,怎配這般哭他。”

這話一出,藺太后不樂意了:“哥哥怎這樣說話,和哥兒的事兒不是如今還沒個定論嘛。”

藺太后的娘家若是垮了,她就再沒有與余知葳抗衡的資本了,所以今日藺天瑞這話一出,藺太后還非得拼盡全力保藺家,保藺和不可。

“有沒有定論,等到這幾日過后就見分曉了。”余知葳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瞧著地上跪著的藺天瑞和藺秩,藺太后正把這父子倆往椅子上扶,裘安仁也跟著過去了。

賀霄挪了挪屁股,也打算上去扶人,余知葳這時候在他耳邊悄聲道:“皇爺想清楚了,昨日的面子已經給了他們了,今日若是再給他們恩惠,那便不是面子問題了。”

賀霄面色一僵。

余知葳接著在她耳邊輕聲道:“皇爺究竟想怎么做,是皇爺的事兒。可是皇爺當真打算與這文淵閣中的所有人為敵嗎?”

賀霄在這件事上,是打算賣自己舅舅一個面子,把他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但是要這么做的前提是,滿朝文武要滿意。

如今都察院中的御史言官們,各個可都炸著毛等著呢,如今皇上要是不給個態度,群臣恐怕就要群起而攻之。

那藺家可就徹底保不住了。

于是賀霄在椅子上扭了一下,只笑道:“春日天干物燥的,我后背有些癢。”

余知葳知道他說這話是甚么意思,于是沖著賀霄笑了一下,坐著不動了。

賀霄這個人,天生優弱寡斷,極容易受人影響,自己偏偏還不愿承認這一點,導致某些時候十分偏執,誰的也不聽。可是誰的也不聽之后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如何處事,于是又開始偏聽偏信,如此長期惡性循環

他在藺家的事兒上首鼠兩端,既想要文官們的肯定,又不想得罪藺家,一直夾在中間搖擺不斷。

這種搖擺,使兩方人馬都覺得自己有希望,于是更加拼命地撕咬起來。

藺天瑞落了座,擦干了眼角的淚水,環視文淵閣中一周人等,開口道:“老夫知今日各位邀我前來是所為何事,不過是想算一算和哥兒身上的罪名,只是……”

他似乎又要往下落淚,“只是和哥兒他人都已經死了,還要怎么贖罪呢?”

怎么贖罪?余知葳覺得有些好笑,今日讓他們前來,除了定下藺和的罪名,此外更是要將藺家也定下罪來。

這事兒算小了就是藺和他一個人昏聵無能,導致南京城陷落;若是往重里說,整個藺家與通敵叛國都脫不開關系。

“王爺說得對。”余知葳沖著藺天瑞彎了彎眼睛,“方才陳閣老也說了,人死有輕重,這命自然也分貴賤。您家大爺的命,自然是比南京城中數十萬百姓的命要金貴些,他一人身死,自然能抵的了這些命了。”

藺天瑞的聲音戛然而止,忽然轉過頭來怒視余知葳,問道:“娘娘這話是何意?”

余知葳笑而不語。

藺天瑞倒是沒接續往下接話,藺秩卻忍不住了,他今日在文淵閣中光顧著跟著自家老爹哭了,還一句話都沒說過呢:“你胡說八道甚么呢?!”

“世子爺好生無禮,竟敢對娘娘這般說話。”冷長秋,站在余知葳身后,沖著藺秩道。

藺秩忽然想起自家老爹的囑咐,趕緊閉了嘴,只是對余知葳怒目而視。

余知葳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輕飄飄說了一句:“你們惱甚么?”

知道這般做不對,知道藺和的罪脫不開,那還偏要脫,是個甚么意思?

氣氛又緊張起來,有些人似乎已經聽見了冰裂開的聲音。

小皇帝這回又忙忙碌碌地開始給人和稀泥:“子曇,舅舅他是長輩,這般話里帶刺的與他說話,怎么好?”

“他是長輩。”余知葳輕笑一聲,朗聲說道,“鎮離王是我余知葳的長輩不錯,可我余知葳卻是大衡的皇后,乃是天家婦,鎮離王還有世子,若知君臣有別,又怎會這般與我說話。”

藺太后也冷哼一聲:“他說不了你,哀家總說得罷?你……”

“母后的確說得了兒臣。”余知葳沖著藺太后點了點頭,“可是母后莫要忘了,您也是天家婦,這朝廷姓賀。”

不姓藺,你要護著自己娘家,也得有個度。

裘安仁在一旁陰陽怪氣道:“瞧娘娘說的,在座的有不知曉這個理兒的嗎?不知道的還當是娘娘自己心里頭不確定,所以特意拿出來強調呢。”

藺家是外戚,余家就不是了嗎?

余知葳哈哈大笑了幾聲,沖著裘安仁一拱手,大剌剌道:“說得好,謝九千歲賜教了!”

裘安仁臉色唰地一變,萬歲尚在殿中,這一屋子當中坐的廢權既貴,他一個站著伺候的,怎好稱“九千歲”?

譚懷玠當即大喝一聲:“大膽閹賊,文淵閣內怎敢如此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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