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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沉浮未必有命享

第二十九章沉浮未必有命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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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館大堂,人頭熙攘攢動,對著堂中央一紙黃紙紅字的名單發出一片喧嘩叫嚷。

“怎么會這樣?”幾個實力不俗的畫師率先發問,三分驚訝壓著三分惱怒,但無人回答,只有名單上一個個如鐫刻上去的名字巋然不動。

畫十三緩緩挪步到人群之前,抬眸望向堂前的一簾黃紙,他的眼神里沒有尋找,只是從容無波地淡淡滑過上面一排排如春韭般整整齊齊的名字,接著,他斂回目光,對耳畔傳來人群中的嘰嘰喳喳、不服不忿之聲置若罔聞,默默隱入了人群之中。

“哈哈哈哈哈!”幾個平平無奇的畫師看到名單后,捧腹鼓掌,似喜如狂,歡呼雀躍著跑開了,只剩下一串喜氣洋洋的得意之語回蕩在眾人耳邊,“進了進了!我進了!祖宗保佑!老天保佑!”

“哼,小人得志就是難登大雅之堂!”幾個一向以文人自詡的畫師對方才志得意滿的張揚之人嗤之以鼻,接著撫袖扼腕,嘆氣道,“不可能啊,你看名單上,我來來回回掃了不下十遍,怎么連張揚棄的名字都沒有?”

眾人一聽,頓時消停了不少,紛紛重新看了一遍又一遍名單,發現果然如此,不禁疑惑不已。

“他不是畫壇前三甲里唯一一個青年才俊么?”

“他不是在初審的時候還得到了皇子的金口稱贊么?”

隱入人群的畫十三聽了,嘴角不由輕輕一扯,蹙著眉頭看向畫功畫名的確實至名歸的張揚棄。

此時,本就膚色黝黑的張揚棄臉上如同黑云壓城,更加陰沉難看。他的眉頭凝起一個大疙瘩,如箭矢一般的目光從名單上徒勞無功地掃過一遍又一遍,好像馬上就要把那張黃紙砸出一個個窟窿,手心緊緊攥著,方唇緊抿,一言不發。

長靈跟在默默退后的畫十三身旁,也看不到黃紙上的成績究竟如何,只覺得畫十三沒有半分歡喜和輕松,心里不禁慌了起來,急忙低聲問道:“紅少,名單上到底有沒有你?”

畫十三目光黯然地看了看張揚棄幾眼,好像有惋惜,也有無奈,輕輕低語回答長靈道:“我一早說過了有十成勝算,半面紅當然榜上有名。”

長靈雖然放心不少,可還是不明不白:“可是為什么他們......”

“他們都是有足夠的畫功實力通過初審的。”畫十三喃喃私語道,“但在那個嫉賢妒能的人股掌所及之處,容得下平平無奇、庸常碌碌的半面紅之流,卻絕容不下后生可畏、青出于藍的張揚棄等人——因為他怕。”

“啊!怪不得初審結束時我明明聽他們說紅少畫得那么差,你卻一點都不急!倒把我急得跟什么似的...”長靈似懂非懂地撓了撓頭,皺著眉頭接話道。

一個喊破了音的公鴨嗓頓時蓋過了人群中其余的喧嚷嘈雜:“我不知道各位同儕如何看待這份名單,我‘江南一筆絕‘作為江浙一帶畫師聯名推薦上來的畫師,絕對不接受這個結果!”

眾人看去,說話之人乃是一個小腦瓜、寬肩膀的畫師,他看到初審結果公示名單的黃紙后,一下子炸了毛似的,嚇得身邊畫師連連退讓,怒縱一副公鴨嗓叫嚷道:“復議!復議!我代表江浙所有畫師要求復議!”

“誰人叫囂?”眾人循聲望去,一個年紀輕輕的身穿畫館考官冠服之人沉沉呵道。

“考官大人,這個名單請恕在下不服!不單是我,恐怕就是江南所有畫師來此,看到這個結果,都難以信服!”公鴨嗓忿忿不平地義正言辭道,“試問,難道大人的眼光就是如此了嗎?”

被問的年輕考官正是方才殷澄練偷聽談話的那人,眾畫師此刻皆翹首以待,這個年輕考官將會搬出什么說辭說服眾人。

畫十三看到,年輕考官凝眉掃了一眾畫師一眼后,目光落在了畫館中央掛著的巨畫《山河盛》落款上,日久年深,只見“姜黎”之名墨跡褪去,“周榮”二字雖淡猶新。

“放肆!周太傅與我等一眾考官經過多日商榷,細加推敲,才決出了初審名單,豈容你胡說八道、擾亂畫館風氣?”年輕考官突然目光凜凜地氣勢洶洶回道。

“大人不必給在下戴高帽,我只是物不平則鳴罷了,我空有一身畫功,一沒權二沒勢的,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在擾亂畫館風氣!”公鴨嗓毫不退縮的樣子倒頗有幾分破罐破摔的豪氣。

“初審從嚴,既然榜上有名者,自然就有名落孫山者,什么了不得的事?諸位連這點應對浮沉的氣量也沒有么?”年輕考官經過與老考官的一番交流后,好像轉眼就換了人生信條似的,端著一副看透紅塵的姿態,咄咄逼人道,“‘物不平則鳴‘?呵,說得可真好聽!當日周太傅對出言不遜的畫師處以拶刑時,怎么不見你們替他鳴不平?輪到自己頭上了,倒對我們審出來的結果說三道四!此刻若是周太傅在這里,我看你們大氣兒也不敢喘一聲!難道畫館里大殷的青年才俊竟是一群凈挑軟柿子捏的勢力主兒不成?看來,我還需要去請周太傅過來給各位一一交待審畫細節了?”

眾人一聽到“周太傅”,又聯想到大長臉的下場,頓時像霜打茄子似的蔫了。畫十三不禁泛起一抹冷笑,這個年輕考官的話既然說到了這個份上,若再有人吭聲,就不再是對名單有所異議了,而是變成針對面前這個年輕考官資歷深淺的問題了。

就在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知該不該再說些什么之際,樓上廂房里突然傳來一陣驚吼:

“殺、殺人啦!來人啊!快來人啊!”

畫十三聞聲抬頭看去,見到一個小畫僮嚇得屁滾尿流地癱靠在二樓的一個廂房門口,勉強抬起的手指向廂房半掩的門里,顫顫發抖著。畫十三認準那間廂房后,想到了什么似的,飛快瞥了一眼墻上的黃紙名單,果然,上面“徐飛”的名字也是赫然在目。按照徐飛的性格與追求,公布初審結果這么大的事怎肯錯過呢?然而,畫十三想起來,剛才從始至終都不曾見到徐飛的身影。

眾人見狀,紛紛被吸引到了樓上,待推開那扇半掩著的門,所有人都驚呆了。

映入眼簾的是這樣一幕:廂房里,一個人像一件毫無生氣的狐裘軟趴趴地匍匐在桌上,早已斷了氣,背上插著一個閃閃發亮的西洋小剪刀。而在這具冷冰冰的尸體旁邊,昏迷著一個熟悉的珊瑚色身影。

畫十三心頭一驚,那個尸體不是別人,正是徐飛。他看了看徐飛背上的西洋小剪,又看了看一旁昏迷之人,眉間緊蹙,心道不妙,圍觀的畫師們已是人聲鼎沸,頓時炸開了鍋一般,畫十三毫不猶豫地穿過人群擠了進去,試圖用力推醒昏迷的珊瑚色身影。

“殿下、殿下?”畫十三見怎么也喚不醒殷澄練,眉頭越凝越深,眾目睽睽之下,皇子莫名出現在尸體房間,這將置殷澄練于何地?

“爛橙子?爛橙子?醒醒!”畫十三俯身湊在殷澄練的耳邊,焦急地低聲喊著這個他十年未聞、他十年未喚的名號。

“嗯...小...小白?”殷澄練迷迷糊糊地半睜開惺忪朦朧的睡眼,嘴唇一開一合,微微囁嚅著什么,急忙被畫十三遮掩過去了。

“殿下!快醒醒,你看看這里發生了何事!”畫十三在眼神迷離的殷澄練面前抬手一指,指向了徐飛背上插著的西洋小剪。

殷澄練頓時迎頭潑了一盆涼水一般,整個人打了幾個激宛如靈,像鯉魚打挺似的一躍而起,卻忍不住叫喚了一聲:“啊——好疼!”

畫十三見殷澄練抬手捂了捂后腦勺,眉眼疼得擠到了一處去,不禁心里一揪,到底是何人把他打暈在此?而此刻,聚攏過來的畫師越來越多,皆對殷澄練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眼下的情況擺明了是這位皇子和此樁命案有著莫大的關系。

這時,長靈忽然急匆匆地湊到了畫十三身邊,低聲耳語道:“我剛才聽到門外有一個輕功了得的人影一閃而過,要不要我——”

“去追,快。”畫十三看了一眼黑壓壓的人群,一顆心緊緊提了起來。

殷澄練從后腦勺突如其來的刺痛中緩過勁來后,看著圍觀的所有人皆向他橫眉冷語,指點議論,他一下子有些驚慌失措,這個平日里只知道斗雞遛狗的皇子哪里真正見識過人命的斷送。他連連對眾人擺手重復道:“不是我、不是我啊!”

這時,周榮聽到消息后,急忙從畫館背后的周府趕了過來,踩著“噔噔噔”的上樓聲,人還沒到,驚詫惱怒的聲音先震住了眾人雙耳:“豈有此理!誰人敢在我畫館惹出這么大事?”

眾人聞聲,眾人紛紛跪地行禮,見到周榮風塵仆仆、又急又怒地趕了過來,一腔怒氣好像隨時能把人燒成灰燼。

“都給我跪好了!既是畫館里出了命案,你們每個人都逃不了干系!聽沒聽清——哎?殿下?!”周榮看到房間里尸體旁站著的人乃是殷澄練,頓時大吃一驚。

畫十三瞥見,周榮驚訝之余,還透著幾分擔心。周榮絕對不會擔心殷澄練的安危,那他到底在擔心什么呢?畫十三心頭轉瞬閃過一絲疑惑,周榮見到殷澄練出現在此竟是如此吃驚,可如果是小畫僮給周府通風報信,他才行色匆匆地趕過來,小畫僮為何沒通報房間里還有一個分外惹眼、身份尊貴到不容忽視的皇子在場呢?是小畫僮粗心大意?還是周太傅不請自來?

“殿下!你怎么在這?你怎么在畫館?還在徐飛的房間里?”周榮從人群中穿梭過去,走到了房間里。

畫十三聽到周榮的話,不禁眉間一跳,回頭瞥了一眼徐飛以臉搶桌的死狀,心里繞過一絲疑惑。

殷澄練稍微緩了緩,不似方才大夢初醒那般惶惶無措,急忙解釋道:

“周郡馬,本殿下只是來查看初審結果,卻不想剛到二樓就被這個畫師發現了、哦不,被這個畫師邀請了。他非拉著我進屋品茶賞畫,還讓我親手寫幾句評語給他,我還沒寫完,他忽然就痛苦不堪地倒在桌子上了!然后,我后腦勺突然一涼,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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