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骨節分明的手，指向了柜臺上的霍山石斛。男人也看到了林月初，恍然間覺得很熟悉，“大姐，是你啊，真巧。”
林月初扯了下嘴角，管誰叫大姐呢？是個女人都不想被人叫做大姐、大嬸、大媽。她是胖了些，可不是老。想到那轉過去的八千塊，她的心又開始痛起來。
“呵呵，世界真小。”
林月初抬腿要走，市場大得很，總歸還有別家賣石斛，她也不是非此不可。
“你買石斛……是入藥嗎？”君子不奪人所好，如果對方確實急需，男人也不介意與她分享下。畢竟，他們的孩子也算同學。
“入藥就去同仁堂、保和堂了。”林月初甩甩手，“沒事，我再隨意看看。”
男人也沒再糾結，收了老板的石斛，轉賬。“這批石斛質地不錯呀。”
老板拍胸脯，露出一口白牙，挺自豪的，“那是，說了霍山道地產的。今天石園大市場，我家獨此一份。”
走出去的林月初，頓了下腳步，“那就是買不到咯。”
算了，本草那么多，也不差這一味。
逛大市場不同于超市的樂趣就在于，選擇更豐富，那些商品仿佛少了一層工業化加工和包裝，多了些山野田園的質樸可愛。
當然，最重要的是，還可以砍價。
似林月初這樣的家庭煮婦，買東西精打細算、“錙銖必較”、樂此不疲。
挑了二十多種本草藥材，林月初又轉去果蔬區，一通買買買。直到購物車塞得滿滿當當。
一手叉著腰，一手擦拭額頭的細汗，林月初發出嘖嘖之聲。“這還沒買海鮮肉類呢，七百多就出去了。錢可真不禁花。回頭去超市再補吧。”
她要戒葷，老公孩子可還要吃呢。
出大市場門口時，好巧不巧一個火龍果掉落，滾了出去。隨后身邊響起緊急剎車聲。
人不能兩次同時踏入一條河流，林月初卻兩次掉落東西，引發事故。
衰神附體嗎？她扶額。
向著車子看過去，不幸中的萬幸，這次沒有剮蹭。男人靠邊停車，下來拾起輪胎前的幸運果兒，遞過來。“沒壞，還能吃。”
“對不起，謝謝啊。”林月初滿臉尷尬，怯怯問，“這一次……不用吧？”
問的是不用賠償。
“嗯，運氣比上次好。”男人得體地笑笑，他穿著休閑的深藍色POLO衫，生得儒雅，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很舒服。“大姐我看你好像買了不少藥材。”
“我姓林，可以叫我林女士。”林月初忍不住糾正他。說完又有點后悔，為什么這么傻，告訴他自己的姓做什么，遇見他就倒霉。可說出來的話，到嘴邊又變了。“我買的藥材，用來調味的。”
男人大大方方伸出了自己的手，“你好，林女士。我姓湯，高湯的‘湯’。你買的藥材，不會也是煲湯的吧？”
是啊，就挺巧的。
林月初搓搓手。她無心與他交談，指了指不遠處的公交亭。“那，我過去了。”
“欸林女士，你的東西這么多，坐公交太折騰了。如果不介意，可以搭我的順風車。我送你到啟明幼兒園可好？”
大概考慮到，她會說不順路，湯遜直接說出了幼兒園，孩子們上學都就近。
這實在是一個貼心的建議。
林月初手扭了下脖子，因為拿的東西太多，她又肥胖，后背已然全是汗水，粘膩膩的連著衣服很難受。
私家車吹空調，肯定比擠公交爽利。
可他們又不熟，無功不受祿，況且他們中間還隔著八千塊的“仇”呢。“不用……”
“林女士是怕我，意圖不軌？”
且，林月初忍俊不禁。就她，又沒財又沒色的，人家圖啥？就當八千塊收的利息。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后備箱。”
湯遜繞到車后，打開了后備箱，幫著林月初把購物車放進去。
林月初則自己坐進了后面，副駕駛是不合適的。
通過后視鏡，湯遜看了眼林月初，踩下了油門。
“林女士，平時自己煲湯嗎？這可是個相當耗功夫的活啊。”路上要二十分鐘，湯遜便隨意聊著。
“可不是，一鍋好湯三小時以上。”林月初不想回答，可嘴上沒把門的，也許對方很有共情力，能引導人說出心里話？“加上準備食材，還要更久。”
“在這個快餐時代，人人外賣，還有人愿意花三個多小時，這么用心地煲一鍋湯，非常奢侈，難能可貴。”趁著紅綠燈，湯遜轉頭，“林女士，冒昧問一句，你以前學過嗎？我是說，廚師。”
“學廚師，找藍翔？”林月初下意識地問，隨即捂嘴，這哪跟哪啊。“沒有，我自學成材，婆婆幫我啟蒙。嗨，其實就是瞎做。”
末了，她又補充一句。她想起來，對方可是開飯店的。以人家的專業判定，她大概就算小學生水平吧。
“看食材，可不像哦。”工欲善其事，必先備其材。湯遜自認為，閱廚師無數，她的身上有煙火味。“你是全職在家嗎？有沒有想過，重返職場？”
咦，難怪他請自己上車，莫非打算就地招聘？
“你也看到了，我家娃那么小。”
應了那句話，“拿起磚，就不能抱你；放下磚，就不能養你。”工作與家庭，林月初選擇了后者。
車廂里似乎響起幽幽嘆息，湯遜笑道，“為了家庭，你犧牲了很多呀。”
有那么一瞬，酸澀苦楚充斥了林月初的眼眶。
大多數人只看到，林月初嫁了好老公，全職在家，帶帶娃做做家務，就過上了女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只有眼前這個男人，才見了兩面，看到了她的付出和犧牲。
她別過頭去，不讓自己的情緒泄露。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容易二字。
車廂陷入了沉默，兩個人也停止了交談。
啟明幼兒園到了，車子靠邊停下。湯遜如紳士一般，將購物車拿出來，“林女士，不瞞你說，我是開飯店的，目前正在招聘做湯的師傅。如果你有興趣，歡迎來試一試。”(愛腐竹ifz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