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抱著栓柱跌倒的時候,手一松,栓柱摔倒在雪地里,而她一路從坡上滾了下去,掉進了一個山坳里。
山坳處,一隊商隊正在這里躲避著風雪,風雪太大,騾子已經走不動道了,只能找個背風的地方躲一躲。
已經臘月二十八了,如果不是商隊老大生了病,在路上停留了十來天,他們早應該到了家,在溫暖的家里喝著酒,吃著肉。
這趟貨物,只能趕在明天天黑前到家了。
商隊老大姓沈,沈萬財。沈萬財和別的有錢人不一樣,他能吃苦,經常親自跟著商隊走南闖北,三十多歲弄的一臉滄桑,就像四十多歲。
沈萬財還有最大一個特點,好色,他只要看見長得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動道。
一群商隊,二十六個壯漢子,五十二匹精壯的大青騾子。這樣的商隊,都是敢上天下海的狠人。
此刻,他們正躲在避風的山坳,烤著火,罵著娘,等著風雪停了再走。如果到今晚風雪還不停,他們只能趕著大年三十才能到家了。
周氏一路從山坡上滾了下來,荒山,無遮無擋,摔得她暈頭轉向,好在雪深,沒有什么碰撞。
沈萬財正好站在一處背風的地方撒尿,剛掏出小兄弟,一泡熱氣騰騰的尿撒在雪地上,留下一片黃色的尿漬。
周氏就摔倒在沈萬財的不遠處,仰面朝天,散亂的頭發亂糟糟地披散在雪地里。沈萬財以為是個死人,提好褲子走了過去,低下頭仔細看。
沒提防周氏睜開了眼睛,把他嚇得一哆嗦。強忍著再一細看,竟是個年輕的美貌小媳婦。沈萬財又低下頭:“你怎么了?”
周氏艱難地想爬起身,手臂一用力,又軟倒在地。
“你是誰,怎么從山上摔下來了?”
“我兒子死了。”周氏終于爬坐了起來,喃喃自語。
隔了一會,她的意識好像一下清醒了:“我兒子死了。”說著,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沈萬財呆呆地看著面前坐在雪地掩面而泣的女人,她太可憐,竟然死了兒子,這大過年的,真是……
周氏的哭聲,在這片空蕩蕩的土地上回蕩,風雪聲隨著她的啼哭,越來越小,終于安靜了下來。
“你還要哭嗎?雪停了,我給你拿了點酒,你要不要喝一口,別凍壞了。”沈萬財提著酒壺蹲了下來,小心翼翼用酒壺碰了碰周氏的胳膊。
不遠處,那些商隊的人已經起身滅火,準備收拾東西上路了。
周氏抬起頭,愣愣地看了看面前一臉滄桑的沈萬財,又看了看他提過來的酒壺。目光停頓了幾秒,伸出手,抓著酒壺。
酒壺的蓋子打開著,周氏先小小抿了一口,又接著喝了一口,覺得不過癮,干脆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
放下酒壺,她的臉異樣地潮紅起來,眼睛里閃爍著一種讓人陌生的光芒。
“我們要走了,要不要送你一程?”沈萬財接過酒壺,看著還坐在雪地的女人。
“我要回家。”周氏抬起頭看看周圍,辨別了一下位置:“你能把我送到大王莊村口嗎?就在前面拐過去。”
這一張臉,哭泣過,摔倒過,頭發亂蓬蓬地披散著,卻因為喝了酒,異常的嫵媚,讓沈萬財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吐沫。
“好,你起來。”說著沈萬財伸出手,周氏的手輕輕放在他的手掌中。因為凍得已經失去了知覺,周氏的手此刻并不纖細美麗,指腹薄薄的繭,輕輕劃過沈萬財的掌心,一種電流般的觸感,從掌心一路劃過,直擊心臟。
沈萬財忍不住輕輕哆嗦了一下,那是他在別的女人身上,很多年都沒有的感覺。
周氏站穩了身子,先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找不到發簪,她四下張望,希望能看見那怕一根可以用的樹枝也好。
沈萬財想起前天買的,準備給家里女人帶的一支銀簪。
他毫不遲疑地轉回商隊,從一匹大青騾子背上的袋子里掏了出來,走過來遞給周氏:“你要是不嫌棄,就用這個。”
周氏把簪子接了過去,頭發挽好,艱難地一步一步向那群騾子走去。沈萬財看她沒猶豫就接過簪子,心就放下來了一半,走過去,半拖半抱把周氏夾持著抱上了一匹大青騾子上面。
順手又掏出一塊肉干一個面餅子,遞給周氏:“拿著。”周氏沒有說話,接過來,抓著肉干接過餅子沉默地啃著。
“走,繞道大王莊。”商隊是沈萬財的,他說從哪里走,他們就從哪里走。
從山坳繞道大王莊,大概要多走三四里地,這個對于他們這群人來說,確實不算什么。
風雪已經停了,大王莊,整個村莊都很安靜。
沈萬財把周氏從大青騾子上抱了下來:“我叫沈萬財,你要是找我,去九江城隨便找個人打聽就成。”
周氏點點頭,往旁邊的小山走去,她要去找她兒子,她不能讓她兒子拋尸荒野。
“大哥,她是不是瘋了,怎么不回村,反而又去爬那座山?她不是剛從那山上摔下來的嗎?”一個漢子嘴里冒著熱氣,對著沈萬財大聲喊著。
“也許山上有她很在意的東西。”沈萬財看了看在雪地里蹣跚而行的周氏,轉身牽著騾子就走:“走,早點到家,爭取明天晚上就可以抱著婆娘暖被窩。”
一群人嬉笑著,說著葷話離開了大王莊的村頭。
周氏是在上半夜走到家的,她看見兒子的墳已經填好了,她就放心了。
周氏撥開院門,走進院子,她看見西屋有隱約的光,走過去,窗戶沒有拴,留著一條縫,打開伸頭進去看,只看見一個火盆放在屋當中,有隱約殘存的微光。
其余的都看不清楚,到處都是一團黑。她知道,小朵那個賤丫頭肯定睡在這個房間,她的柱子睡在山上那么冰冷的地方,而她卻睡在房間還點著火盆。
周氏輕輕從窗口退回到院子當中,環顧四周,撿起一塊石頭。這是她的房子,她的院子,卻被人鳩占鵲巢。
她很想敲開門,狠狠甩這個小賤人一巴掌。可是她知道,現在的她又冷又餓,別說打人,就是敲門的力氣,她覺得都沒有。
她要休息一會,等明天早上米多打開門,她要一石頭砸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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