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行買辦心中還是很虛的，聞言不由堆起尷笑：“不敢不敢，那我再給花少介紹別家。”

花小朵冷嗤：“不用你，讓他來。”

她指得是她們剛一進門接待她們的買辦，聽說她們要買大宅院，就被現在這位給擠了，此刻正站在一邊的年輕男子。

牙行管事的知道自己的小舅子是惹惱了眼前的客人，忙假裝從忙碌中脫開身走了出來，拱手向花小朵行禮：“對不住這位爺了，他是不會說話，我現在就給您換人。”說著蹙眉向一旁的年輕男子呵斥道：“小馬哥，客人指名要你，還不快過來。”

被稱為小馬哥的男子二十出頭，長得眉眼俊朗，是個非常英俊的年輕人。只是他衣衫雖不破，卻舊得很，一看就是勉強只能糊口的那種。

要知道買辦是及賺錢的行業，能介紹成一筆大單差不多就夠一大家子吃個一年半載。就算平時接個小單，也足夠養家糊口。

這也是為什么花小朵說要買大宅院，小馬哥被牙行管事的小舅子擠開，卻不敢有半點怒意。他不是慫，他實在是被生活所迫。

牙行給花小朵介紹的另一處宅子在西城，花小朵見接待她們的小馬哥欲言又止，也不說話，任由他硬著頭皮趕著牙行的騾車往西市而去。

這西市的宅子怕沒有拿管事說的那么好，即使好，其中也會有很多貓膩。不然這小馬哥不會這么為難，卻又要硬著頭皮帶她們前去。

一路上，花小朵和這小馬哥閑談，才知道他爹以前就是牙行的老買辦。因為生病才讓他繼承了父業，卻因牙行換了管事，一直受排擠。有好的膽子基本上都被管事的小舅子接去了，他們這些人，要么就拍馬屁送禮接點小單。要么就如他這樣，大部分都坐冷板凳，勉強混個饑飽。

“我們現在要去的宅子在西城，花少您應該知道東富西貴南貧北賤，西城的宅子價格偏高，在安全上卻要高于任何城區。”小馬哥是個很實在的年輕人，他繼續說道：“這個宅子是九江通判劉夫人手中的陪嫁宅子，之所以要賣，是想給她兄弟還賭債。你們看看即可，因為要價極高，看中的人很多，卻沒有一個人敢伸手的。”

花小朵挑眉，將從車廂里掀簾子探頭出來的小石頭又推了進去：“為何看中卻不敢伸手？”

車廂里的小石頭十分好奇，扭著身子不肯進去，也不想由小姑姑抱著坐在車轅上，他知道小姑姑傷了胳膊，抱他胳膊會疼的。

“大少爺可是好奇，沒關系，過來我抱。”小馬哥將車停在一邊彎腰將小石頭抱出來坐在腿上繼續趕車，小石頭還想拒絕，就聽見花小朵說道：“謝謝小馬叔叔。”

這是讓他乖乖聽話了。

小石頭小聲地哼哼道：“謝謝小馬叔叔。”

“呵呵，不用不用，我家也有你這么大的閨女，是我一手帶大的。”小馬哥爽朗一笑，輕聲道：“這通判夫人不是個好相與的，她賣房子是真，斂財也是真。不然，管事的也不會讓我帶你來看這房子，他知道跑也是白跑。這房子太貴了，純粹是放長線釣大魚，有那沒門路的富商想搭上通判這一條線的，只能高價買她的房子，以期望能和通判府的管事說上話。”

花小朵有些疑惑了，這么明擺著的事情，有心人不會注意不到：“那她這個房子應該不愁賣呀？”

小馬哥輕咳兩聲一臉尷尬道：“主要是這家人太狠了，通過這樣的方式已經賣了兩處宅子，三四處鋪子，都是在我們牙行掛的。她上次賣的那處鋪子，二百多兩收回來的，要價七百兩。賣家虧著賣，買家虧著買。原本就指望著能走走通判府的路子，誰知道冤枉錢花了，鋪子買了，只交錢的時候見到了通判府的一個不入流的管事。后來再上門求見，禮物送了不少，也沒見辦成一件事情。”

花小朵恍然大悟：“我知道，通判夫人是屬貔貅的。”

貔貅，只吃不拉嘛！

小馬哥忍不住撲哧一笑，左右看看才正色道：“花少還要去看嗎？”

“看呀。”花小朵目光閃動：“她要賣，我要買，當然看看。說不定能成了這筆買賣，也讓你小馬哥在牙行掙點面子。”

小馬哥苦笑一聲：“我要什么面子，只要能做成買賣，掙到銀錢給我爹看病，養育我閨女長大就行了。”

花小朵奇道：“你爹是老買辦，手中應該有人脈，你們父子為何不自己出來單干？”

她問這話也是因為上次買沈家莊的山地種果樹才知道的，買辦有跟著牙行走拿抽成的，也有私人自己單干的。跟牙行走的基本旱澇保收，不管有生意沒生意，養家糊口肯定沒問題。

私人單干的就不一樣，要有及其強大的人脈，不過因為少了牙行的抽成，收入也是頗豐的。又因為私人的收得抽成低于牙行，很多普通的大眾百姓還是很愿意找那種口碑信譽極好的私人買辦的，不過就是為了省幾個錢。

小馬哥也是有苦衷的，他幼年傷母，是他父親又做爹又做娘將他養大。剛成年父親風濕病犯了，他頂替父親的位置進了牙行。好不容易娶妻生子，誰知道女兒出生的時候妻子一命嗚呼，丟下嗷嗷待哺的嬰兒。

“不瞞花少，家中老父身體不好，幼女也就和你家大少爺年齡相仿，實在是脫不開身。”

花小朵看著神情堅毅并無辦法悲苦之色的小馬哥不由點頭，這人心性堅韌，如果不是家庭拖累，應該不至于在一個牙行埋沒自己。

小馬哥帶花小朵幾人看的宅子在解元街最深處，街口出去即是狀元街。一進進士巷，就感覺到一種蕭然氣息，這里大部分都住得是官宦人家，平日少有人出入，全靠馬車出行。宅院很大，分前門后門偏門，后門出去就是解元胡同。

鬧中取靜，是一處極好的地方。

不要說花小朵，就是蕓娘見到這環境也是心中有些意動了。

待到小馬哥敲響東偏門，一名婆子打開門來見是牙行的人帶人來看宅子，也不阻攔，任由他們三人趕車帶著孩子長驅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