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一時安靜下來,就連歡兒這大丫鬟一時也不知道是該在屋里待著,還是退出去。
蘭夫人看著花小朵,雙肩顫動,淚水控制不住地涌了出來。程子期不忍,上前輕輕給她拍了拍背,她再也忍不住捂唇低泣。原來她早知道,她只是不想回來,她心中有多恨,才看著爹娘和哥哥近在眼前而不相認。
花小朵說不出心中的感受,她不知道換了原主程蘭朵會怎么做,她只知道自己不會回程家,不會做程家錦衣玉食的大小姐,她只想靠自己活得更自由。
“夫人,我已經習慣于鄉野的生活,所以,我做不了程府的大小姐。如果夫人想我,可以去米巷看我,如果夫人不方便,也可以派人喚我來府中。”
說到這里,花小朵抬眼掃了一直沒吭聲的程子期一眼,撫裙跪倒在地:“夫人,恕花小朵不知好歹,實在是現在的我已經不適合回程府了。”
“為什么不適合?”
是啊?為什么不適合,回來多好,有人伺候有人照顧,一家人在一起,她只要扮演一個乖巧的女兒角色。以她這么多年在外吃的苦,程知府夫妻肯定會加倍補償她。就連程子期兄弟也會覺得妹妹姐姐可憐,應該讓著她些。
以后,無非是找個不錯的人家,將她風光遠嫁。她在另一個地方,是程家的大小姐,是無人敢動的尊貴之人。
她為什么不合適
因為她不想,這不是她要的生活。
花小朵在程府待到陪著蘭夫人用完午膳,程子期收拾好準備去河渠,倆人才一起離開程府。
程子期并沒有送小朵回家,兩個人只在路過以魚點心鋪的時候,和宋英還有花小葉打了招呼,說晚些回來。就帶著棋二準備好的東西,領著棋二和墨三又進了沈家莊后面的大山。
他們反復實驗了幾次,確保程子期能夠精準掌握各種比例,才踩著落日的余暉往回趕。
程子期送了小朵到石橋巷,主仆三人又打馬趕往渠道徭役處。
石橋巷里,蕓娘一直在后院等著。
看著小朵進院,她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忙將小石頭喚過來叮囑他看著小土豆。自己拉著小朵走到一邊仔細詢問:“小朵,我和嫂子小葉等了一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能與我說說。”
花小朵剛想開口,通院門一把被推來,花小葉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小朵,你回來了,嫂子和小荷都說你不會回來了,可我相信你會回來。”
“我為什么不回來?這可是我的家。”
跟在小葉后門進來的是宋英,聽見小朵這一句,她腿一軟,心放了下來,隨即又提了上去。那么好的家她為什么不留下?
宋英忍不住的小心翼翼問道:“程府可是不愿留你?”
高門大戶的大小姐。從五歲被拐騙,到15歲才找回。不說小朵期間經歷了什么,就單單她一個女娃子被拐騙,這名譽說出去就不怎么好聽。
你說女兒被人拐回去做了沖喜的童養媳,別人可會相信?你說是在好人家養大的就在好人家養大的?這個世道就不乏那種人心敗壞,惡意揣摩的人。就算別人相信,會不會覺得她已經做了沖喜的童養媳,那到底可否還清白。
無論如何,從她被拐騙走的那一刻,她的閨譽就不再了!
想起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原本應該過著使奴喚婢的日子,卻在周氏的揉搓下日日受苦,吃不飽穿不暖。
宋英心中不由更是一痛,不待小朵回道又接了一句:“你要說想回程府,我去和蘭夫人說,你這些年是在我婆婆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自然是知道你是個好的。”
她這是為了花小朵能夠回去,想去做證。
“嫂子,你說什么呢?”
花小朵的目光從一臉關切的宋英掃過花小葉,又落到花小荷的臉上。她心中是知道她們是擔心。忍不住嬌嗔道:“你們是不是想將我趕去程府,好撇下我逍遙自在?”
“呸。”花小荷恨恨地啐了她一口:“你要是想回去我們才舍不得。”
花小朵伸手去掐她:“我怎么覺得你不安好心,就想我不回來,好獨霸我的嫂子侄子呢!”
兩個人很快笑鬧到一起,連花小葉也不甘示弱地上去幫忙。
宋英彎腰抱起搖籃中剛剛醒來的小土豆,給他換了尿布,又去打水清洗。眼淚卻忍不住滴滴滑落進水中,她是真的怕小朵拋下她們去程府。可小朵不肯去程府,是因為她不肯去,還是程府不想她去。不管是那種,她都覺得接受不了。
小朵如果不肯去,肯定是因為她們拖累了她。如果是程府不接受小朵回去,她心里更難受,多好的姑娘,程府憑什么嫌棄她?
程子期星夜趕路,到了渠道大王莊段,就見蘭啟舟正無聊地站在山坡上張望,月色昏暗,他的四周由小廝提著兩盞燈籠等著,也不管紛紛往燈籠上撞得飛蟲。
待他聽見遠方官道有馬蹄聲,不由精神一怔。
他和大表哥被姑父派來管里河渠改造,就姑姑生日回去了一次,這么十來天,他在這里憋悶壞了。本來大表哥在,有人說說話還好。大表哥回九江,竟然偷偷摸摸走不帶他,這讓他簡直不能忍。
見程子期打馬上前,他還想傲嬌地不理睬他。被程子期扔過來的水囊砸了一下,才勉強道:“你給我帶了什么?”
“奶茶,還有以魚的點心,城東老陳頭的醬肘子,怎么樣,滿意不?”
聽說有上次程子期帶的奶茶,蘭啟舟不由眉開眼笑,當時喝不覺得,這些日子他卻有些念念難忘。打開來先仰頭喝了一口問道:“你這次回去怎么回來這么遲?”
程子期將韁繩遞給墨三,指了指棋二手中的袋子:“我帶了好東西回來,準備的有些久。”
蘭啟舟看向那鼓鼓囊囊的袋子,壓抑不住好奇:“什么好東西,我能看看嗎?”
“不能。”
程子期怕蘭啟舟胡來,忙伸手去擋,他還是低估了蘭啟舟的好奇心。
蘭啟舟的手已經一把抓住棋二手中的袋子,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