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婆婆的病是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腎和心臟上面的問題。
大夫的眼神看陳松就有些奇怪，看著兩口子也不像窮人，怎么給親娘餓成這樣。
陳松也不好解釋，只喃喃道：“都是我的錯，以前在山里打獵，十天半個月不回家，我娘舍不得吃喝。如果不是得了媳婦的嫁妝，現在，我和我娘怕都要在山里忍饑挨餓呢。”
他這話，以前也說過。
無非是告訴人們，他有今天的日子，都是得了小朵嫁妝的福氣。
一個女子有嫁妝，就是她的底氣。
陳松這樣說，別人看他的目光有羨慕也有鄙視。
靠著媳婦的嫁妝發家致富的不是沒有，大家都藏著掖著，深怕別人知道看不起。偏偏陳松不，他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當的。
大夫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小朵，心中若有所思。
難怪。
開了藥，陳松就拿到院中架起兩塊石頭慢慢熬煮。
吳嬸做好飯菜過來伸手，他都不讓，還囑咐小朵：“以后這藥，你們都別管，我來熬就行。”
周婆婆卻心疼藥錢：“只聽說吃飯吃肉補身子的，還沒聽說要吃藥補身子的，藥得多貴啊。”
小朵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娘，藥是調理的，這樣您身子才能恢復的快。咱家又不差那點錢。”
周婆婆心里還是不愿意，嫌棄他們亂花錢。
吃飯的時候還在念叨：“今日這個大夫，我聽著聲音不是以前那個。前一陣子來過的比今日這個聲音年輕。”
陳松忙道：“那不是這家大夫離我們近嘛，以前那個離杏花巷近，我也懶得跑，就近找了個老大夫。年齡大些，經驗多些。”
周婆婆想想也是，老大夫總比年輕大夫有經驗。
她不知道的是，這老大夫是安南最出名的大夫，離她們不是住得近，是陳松特意去請的。
周婆婆節省一輩子，藥買回來了，退又退不掉，也舍不得倒。天天，陳松熬好了給她喝，她喝得一滴不剩，深怕白費了銀錢。
眼看小朵即將臨盤，周婆婆的身子卻一天比一天重了起來。
老大夫又來了兩次，只能背著老太太沖陳松搖頭。
“老太太這樣，只能是保著多活一天是一天。不過，你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日子不多了。”
小朵的眼眶一下就紅了，她快要生了，而婆婆還等著抱孫子呢。
她從來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這一刻卻突然想生個男孩，給周婆婆生個孫子，讓她安心地走。
周婆婆許是知道自己身體時日無多，她常常在院子了一坐就是一天。
五十歲不到的人，在小朵以前的世界，還很年輕，而周婆婆已經老邁如七十歲的樣子。
生活對她，太不公平了。
這一刻，小朵突然生出羞愧之情。
她來到這個世界是做什么的？就是這樣，碌碌無為地生活一輩子。和陳松生兒育女，在安南慢慢老去嗎？
在這個世界，有多少像周婆婆這樣的女人。
小時候，因為父母的重男輕女，缺衣少食。嫁人后，夫家的家境貧寒，她為了夫君為了孩子省吃儉用。
一輩子的操勞，連溫飽都很難保證。
“朵啊，娘想喝點你熬的綠豆湯。”
冥想中的小朵，被周婆婆的一聲呼喚驚醒過來，她忙走過去抓住婆婆的手：“娘，媳婦現在就給您去熬。放點糖，好不。”
“好。”
周婆婆伸手摸了摸小朵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好像也感應到了奶奶的撫摸，輕輕動了一下。
立刻，周婆婆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像一朵盛開的菊花。
綠豆湯并不難熬，吳嬸燒火，小朵洗綠豆熬湯，她放了一塊冰糖在里面，想想，又放了一塊。
湯熬好，放在窗臺下冷卻。
小朵扶著門框走了出去，到院子里陪著曬太陽的婆婆說話。
周婆婆這些日子話特別多，她和小朵說起她小的時候：“那時候，我娘烙餅，都是一人一塊分的。爹和哥哥弟弟吃大塊，我和大姐還有娘吃小的。”
“姐姐懂事，我不懂事，有一次，我手快，先拿了塊大的，我娘要打我。姐姐護著我，被我娘打了幾棍子，這個后背都青了。”
“大姐心善，她每次有吃的，都舍不得吃完，留一口給我，留一口哄弟弟。”說到這里，周婆婆的眼淚順著臉上的溝壑流了下來。
“大姐出嫁，就嫁在山里，一直到我嫁人，才看見她回了一趟門，領著家里的兩個孩子。兩個孩子又瘦又小，一看就是沒吃飽飯。后來，一直到爹娘死，我都沒見過大姐，也不知道她還在不在了。”
小朵輕輕靠著周婆婆：“娘，您要是想娘家人了，我讓大山哥去接他們，聽說兩個舅舅離我們家也不算遠，大山去接也快，來回最多五六天。”
“不想，他們心狠著呢，我家大山小時候生病，差點死了，我求到娘家，娘家嫂子弟媳婦連口水都沒讓我喝。你們別去找他們，那群人心毒著呢，別讓他們賴上大山。”
周婆婆輕輕摸著小朵柔軟的頭發，這兩個都是好孩子，她不能臨死了，給兩個孩子留下負擔。她就是想知道，大姐過的好不好，還在嗎？
秋日的陽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周婆婆坐了一會就昏昏欲睡。
小朵將涼好的茶放在桌子上，找了一條薄褥子蓋在周婆婆的肚子上。
她喚了吳嬸家的小閨女：“小夏過來，去前面看看你周叔在前面忙不。”
“哎。”
面黃肌瘦的小夏，到了周家養出了些肉，人也顯得活潑多了。她輕巧地穿過院子，去了前面店鋪找陳松。
前面鋪子里有陳松，有小夏的哥哥小春，還有一個雇傭來的伙計。
鋪子里午飯前生意不錯，午飯后到晚上基本沒什么客人。
聽說小朵找到他，別說前面客人不多，就是再忙陳松也不會耽擱。
小朵將周婆婆的話學給陳松聽：“要不，你去兩個舅舅家看看，能不能找到大姨的消息。他們兄弟姐妹也有十幾年沒走動了，難免惦記。”
陳松有些為難地看著小朵：“我這一來一去，少說也得十來天，你眼看就快生了，到時候假如提前，我不放心。還是等等，等你生完孩子再說。”
“就怕婆婆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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