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嫁

第102章相見

他們走在官道上,一路上來往馬車很多。

可是對面來的馬隊,凌青桐和安檐同時注意到了。為首的兩個人,并馬而馳,正是安棟和凌青城。

凌青桐笑了,驅馬到凌青菀的馬車邊,對凌青菀道:“二姐,大哥和安三哥來接咱們了......”

凌青菀看了眼念如。

念如打盹,依靠著凌青菀,安靜得像個幼童。她的羽睫修長,濃密合著,投下一片陰影。

凌青菀輕輕摸了摸她的臉。

“你去攔著大哥,簡單和大哥說說,讓他別露聲色。”凌青菀對凌青桐道。

凌青桐道是。

那邊,凌青城和安棟已經過來了。

“二哥,我的鞠杖打好了嗎?”安棟見面第一句話,就是關心他的鞠杖。

“打好了。”安檐道。

安檐很開心,像個孩子似的,一臉雀躍。

大家停車,凌青菀將念如放在車上,下車跟大哥見禮。大哥卻在凌青桐嘀嘀咕咕的,然后很驚愕看著凌青菀這邊。

大哥已經知曉了。

安檐也明白,只要安棟不清楚。

但是安棟無所謂,他只想要他的鞠杖。他不停催促著安檐,趕緊把鞠杖拿出來,給他瞧瞧。

安棟去瞧鞠杖的時候,凌青城已經挪到了這邊。

一向溫和的凌青城,臉色鐵青,問凌青菀:“四弟說的,是真的嗎?”

凌青菀點點頭。

凌青城臉色更加難看:“你們太胡鬧了,也太胡鬧了!你可知道,這件事倘若鬧出來,別說咱們遮掩不住,就是姨父和舅舅,也要受牽連。”

這的確不假。

這種事影響太過過惡劣,一旦拿出來,舅舅和姨父必然要被彈劾。

“難道任由她去死嗎?”凌青菀臉色也微沉,聲音硬起來,問大哥。

“廟上有人照顧她,外祖母和咱們家每年都要給很多東西的,她過得不比咱們差......”凌青城的態度,有點軟和了。他也知道,這話只是自欺欺人。

念如放在廟上,這是對她的不公平。

可是當年造成的慘劇,已經無法更改。難道要為了念如一個人,毀了一整家人嗎?

這樣對姨父和舅舅而言,也不公平啊!當年主張這樣做的,是凌青城的母親景氏。

誰知道家里沒過幾年就發跡了呢?

樹大招風,現在不可能再說出去的。

“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被揚州的人販子,帶往揚州。”凌青菀道,“大哥,你覺得廟上的老尼姑和小尼姑還可靠嗎?”

凌青城心頭大震。

他難以置信:“什么?”

“是真的,大哥。”凌青桐解釋道,“我們什么都知道了。倘若娘怪罪,讓她打死我吧。我們找到念如的時候,她的確被揚州的人販子運往揚州。

大哥,咱們家不能養育她,難道看著她深入泥坑,也不拉她一回嗎?”

凌青城一瞬間面白如紙。

他尚且年輕的心靈,仍是柔軟慈悲的。聽到這話,他心頭大痛,所有的指責,都咽了下去。

那邊,安棟拿了鞠杖,興致沖沖過來了。

凌青城連忙掩住臉色,道:“好了,先別說了,回家再商量——二哥知道嗎?”

“二哥知道。”凌青菀道。

凌青城胡亂點點頭,就要離開凌青菀的馬車,翻身上馬。

安棟又不傻,他把凌青菀兄妹三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笑著問道:“才見面,你們就要吵架了嗎?”

然后又很有興趣的樣子,笑嘻嘻追問,“吵什么呢,告訴我?”

“走了!”那邊,安檐發令,給凌青菀解圍,“快點上車吧,家里人都在等著咱們呢。”

安檐剛剛給安棟打了鞠杖,安棟不好跟他唱反調。

但是安檐態度不好,像呵斥下人一樣,安棟又心有不甘。他知道怎么對付安檐,能把安檐氣死,故而安棟很親昵往凌青菀身邊挨:“菀兒,你去了趟太原,回來好像長高了啊......”

說罷,就要往凌青菀身上湊,想比劃一番。

安檐策馬過來,一下子拉起了安棟的后衣領,幾乎將他提起來,丟到了一邊。

安棟雙足懸空,嚇得半死,嗷嗷大叫。這下子,他終于老實了,乖乖上馬回家。

凌青菀忍俊不禁。

很快,他們就進了盛京城,念如也終于醒了。她撩起車窗,好奇打量京城。

黃土街道,兩邊都是成蔭的槐樹、楊樹,茂樹后面,才是坊間的強。

京里不準臨街開店,店鋪都在東、西市,或者每個坊間內,才可以有鋪子。

故而,街上景致單調。

念如看了片刻,甚是無趣,又放下了簾子,靠在凌青菀的懷里。她最近一直扎著頭巾,頭發也長了些。

“姐姐,咱們在京里住哪里?”念如低聲問凌青菀。

凌青菀也不知道。

先安排在客棧,或者其他地方?

“姐姐會安排的。”凌青菀寬慰念如,“你聽姐姐的話,就好了,行嗎?”

念如點頭:“我聽。”

走了片刻,在一處三岔路口停下。

“你先帶著咱們家的馬車回去,我去趟姨母家,再回來。”安檐吩咐安棟。

安棟點點頭,又道:“你早些回來啊,娘甚至掛念你。”

安檐說知道了,就和安棟分開。

等安棟帶著安家的馬車走之后,安檐他們卻半晌沒動。幾個人都下了馬車,商量念如怎么辦。

“......這一路,這些婆子丫鬟們,都見到了她。”安檐道,“她長得像凌家的人,只怕有人能猜到,你們回去之后,要做些安排,免得有人亂嚼舌根。”

凌青菀和凌青城都點頭。

“我在西邊新昌坊有間鋪子,有個后院,可以住人。”安檐對凌青菀兄妹道,“你們家里人多口雜不方便,可以將念如安置在新昌坊。”

凌青城道謝:“二哥費心了。我們先回去,帶著這孩子到家里,看看我娘的意思。”

凌青菀同意大哥的話:“看看我娘怎么安排,再做打算。”

安檐不勉強。

凌青菀尋了盞圍帽給念如,黑紗罩住了她的臉。

念如覺得好玩:“姐姐,這個可有趣了......”

凌青菀失笑,同時又感覺心酸。

別說母親了,就是凌青菀都感覺虧欠這孩子的。所以凌青桐說,他上輩子母親知曉念如墮入風塵之后,一病不起,沒幾個月就去世了。

這份折磨,足以要命。

“你先戴著玩。”凌青菀對她道,“你不要說話,我們帶著你去見那位好心的太太。就是你上次到京里,她去看你,還給你送了好吃的。”

“哦,那位菩薩太太!”念如很感激,道,“那位太太是極好的人,姐姐,你待我真好。”

凌青菀心頭仍是泛酸。

她不著痕跡嘆了口氣。

馬車進了晉國公府。

凌青菀的馬車,卻單獨從后院的角門,直接到了母親的榭園門口。

大哥先進來的,把母親身邊的丫鬟、婆子們都遣走了。

母親已經迎了出來。

她一臉的淚痕。

念如瞧見了她,很高興親切,照著佛門的規矩,雙掌合十,給景氏見禮:“太太!”

景氏眼淚止不住,簌簌打落。

她急忙把念如迎到屋子里。

摘下念如的圍帽,景氏仔細打量這孩子,上下看了個遍,眼睛里霧氣蒙蒙的:“好孩子,你如今長得這樣好了!”

和上次進京相比,念如結實了些,也胖了幾分。

上次生病進京,那才叫慘,景氏難過得一整月都精神恍惚。

念如有點擔心,問:“太太,您哪里難受嗎,您怎么一直哭?”

景氏破涕為笑,仍是一臉的淚。她緊緊拉著念如的手,再也不肯松開,又是哭又是笑。

念如好奇看著她。

安檐趁機給凌青菀使了個眼色。

凌青菀明白,跟著安檐起身,往隔壁的梢間去。安檐有話單獨告訴凌青菀。

“桐兒告訴我說,你想開間藥鋪?”安檐問凌青菀,“怎么突然起了這個主意?”

“如今行商不丟臉,很多人經商。”凌青菀笑道,“去年朝廷不是頒令,廢除了‘工商之家不得預于仕’?”

“你呢?”安檐問,“你怎么突然想起這茬?”

凌青菀不是學子,這條禁令廢除,跟她沒關系。

凌青菀抬眸,看著安檐道:“我們家沒人做官,沒有俸祿,也沒什么生意鋪子,只靠地租。咱們一路回京,瞧見一個多月不曾下雨,土地龜裂。倘若有個旱災澇災,我們家就有借米下鍋了。有個生意,也是份保障。”

安檐沉默了下。

“......我不出面,讓我大哥出面。你別看我大哥只在宗學念書,卻認識很多人,連市井游俠兒,他也結識了幾位,可以經營鋪子。”凌青菀笑道,“我就只制藥。”

“制藥很辛苦。”安檐終于把自己的心思說了出來,“上次看你制藥,出來之后臉色雪白,很難受的樣子。我不忍心你吃這份苦......”

他并不是覺得丟臉,只是不想凌青菀這么辛苦。

“生活原本就很艱難啊。”凌青菀笑了,“做什么事不辛苦呢?”

安檐唇角,有了抹淡笑。

凌青菀察覺到了,問他:“笑什么呢?”

“沒事。”安檐正色道,眼神卻很柔和,“我先回去,把事情處理一番,后天來找你。我有話跟你說。”

“不能今天說嗎?”凌青菀拉著他問。

這樣吊人胃口好嗎?

安檐輕輕摸了下她的頭,道:“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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