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菀的馬車,直接到了壅寧伯府門口。
“我想見你們家夫人。”凌青菀直接對門口的小廝道。
小廝見她衣著華麗,杏目粉腮,是個嬌俏可愛的望族仕女,身份不低,立馬道:“姑娘稍待,小人這就去通稟。”
片刻之后,出來一個管事的媽媽。
這位媽媽大方嫻靜,豐腴白皙。四年未見,她沒什么改變,凌青菀認得,這是壅寧伯世子夫人甄氏身邊最得力的管事媽媽。
這位媽媽姓程。
“程媽媽。”凌青菀上前,給這位媽媽見禮。
程媽媽很是吃驚。這位姑娘對她很熟悉,她卻記不起這位姑娘來。不應該啊,她素來自負記憶力過人,怎會不記得眼前這個人?
“我是晉國公府凌家的二姑娘,初次登門,且是不請自來,多有冒犯。”凌青菀解釋道。
她笑靨清麗,一副不諳世事的單純,讓程媽媽覺得她沒什么壞心思,對她頗有好感。
“凌姑娘,快請進!”程媽媽笑著道。
程媽媽心里頗有幾分狐惑,不明白這位姑娘的意圖。杜家和凌家是沒有來往的,而凌二姑娘不請自來,也是頗為失禮。
可滿京城的人都知曉,晉國公府二姑娘和安肅的次子定親了,凌青菀即將是安家的兒媳婦。
單憑這一點,沒人敢輕待她,壅寧伯府更是不敢。
程媽媽心里滿是疑惑,卻沒有表露半分,客客氣氣將凌青菀請了進去。
凌青菀卻道:“媽媽稍等......”
她折身回了馬車上。低聲對馬車上說了句,“你們不要鬧,我片刻之后回來,要乖。”
程媽媽聽到了,更是吃驚:車上還有人嗎?
把人留在車上,也算是杜家待客失禮了。
于是,程媽媽笑道:“姑娘還有同行伴兒?既然來了。一起進來吧......”
杜家高門大族。豈有把人拒之門外的?杜家不會如此輕佻,更不會對安肅的兒媳婦如此輕待。
說來說去,這位程媽媽還是看重凌青菀背后的安家。安肅在京里的地位。節節攀升,杜府巴結都來不及。
凌青菀猶豫了下。
她笑了笑,道:“也好。”
說罷,她對馬車上說:“下來吧。”
頓時。兩個黑影似一陣風,猛然竄了下來。奔到了凌青菀身邊。
程媽媽身不由己啊呀一聲,后退數步,嚇得魂不附體。
一條很大的黑狗,大得駭人。
“不妨事。媽媽別害怕。”凌青菀有點歉意道,“不如,我還讓它們在車上等著吧......”
程媽媽驚魂半晌才定。定睛看那狗,和狗身邊跟著的一只黑貓。
這狗和貓黑得濃郁。沒有半分雜色。
“盧家九姑娘也有這樣的一對貓狗。”程媽媽突然想到。想到這里,程媽媽更是驚愕看了眼凌青菀。
杜家和晉國公府沒有來往,卻是和盧玉的哥哥盧珞很親近。
所以,程媽媽也時常跟著世子夫人甄氏,去盧珞的府邸,見過盧九娘多次,也見過盧玉的寵物。
只是,這條狗已經長大了很多,早已沒有當年的模樣,變得高大威猛,氣勢兇兇。
“這位凌姑娘,一見面就認得我,而且她這狗可能就是盧九娘的。她和盧家,是有什么關系嗎?”程媽媽心想。
她想著,就把凌青菀和她的貓狗請到了內院。
壅寧伯世子夫人甄氏捧著手爐,站在屋檐下逗雀兒。她身材修長窈窕,肌膚瓷白,帶了兩副金釵。
兩副金釵映照著日光,就泛出了淡金色的譎滟光芒。那些金碧輝煌的光,反映在甄氏臉上,讓她的眸子顯得深邃嫵媚,華彩奪目。
“夫人,這便是凌姑娘......”程媽媽笑著道。
甄氏微笑,眼眸從雪兒和小白身上劃了下,有點吃驚。驚訝不過一瞬間,她很快就斂去,笑著請凌青菀進屋。
“是天一閣的石官人,對我說貴府小公子可能抱恙,讓我過來瞧瞧。”凌青菀跟甄氏解釋她的來意,“貿然打攪,失禮了。”
“凌姑娘過濾了,并未打擾。”甄氏道,她眼眸清湛,唇色柔潤,讓人感覺很親切,“這些日子我亦是煩悶,正想有個人到家里坐坐,湊巧姑娘就來了......”
然后,她不接凌青菀的話,不說她兒子抱恙的話,只是笑著問凌青菀:“凌姑娘這貓狗,我似曾眼熟。從前有個故人,也有這樣一對貓狗。姑娘這對貓和狗,從哪里得來的?玄貓辟邪,我倒也艷羨。”
甄氏聲音清冽,總是讓人感覺她很善良;但是她的鎮定自若,又讓人不容輕視。
凌青菀就實話實說:“貓是安家的三表兄所贈,狗是安家的二表兄所贈。他們也是旁人所賜的。”
甄氏微微頷首。
安家的孩子,什么東西得不到?哪怕真是盧玉的狗,她死后沒人能照料,流落到了安家孩子手里,也是可能的。
“這狗好養嗎?”甄氏又問凌青菀。她聲音婉柔入骨,聽得心頭酥酥的,哪怕是女人亦不忍拒絕她的問題。
凌青菀就一一告訴她:“很好養的,它什么都吃......”
說了半天,甄氏仍是不問凌青菀的來意,只是顧左右而言他。
“夫人,今日冒昧打擾了。”凌青菀繼續道,“時辰不早,我也該回家了。石官人所慮之事,只怕是他多心了。”
甄氏羽睫微揚。她沉吟片刻,笑道:“凌姑娘和石官人相熟?”
“是,我們家在昭池坊。當初安平門叛亂,是石官人救了我們全家,他便是我家的恩人。我學得幾分醫術。他所托之事,我自然盡力。”凌青菀笑道,“既然您府上無病患,我這便告辭了。”
甄氏唇瓣的笑意淺淺,溫柔道:“姑娘改日再來坐坐。”
竟然就這樣讓凌青菀走了。
饒是對凌青菀的貓和狗好奇、饒是相信石庭的醫術,甄氏仍是沒有透露半分病家的事。
他們家有人生病了,而且很隱晦。不能對外人言。
凌青菀看了眼甄氏。
甄氏回視她。她的金釵泛出暖色金光,讓她的眸光瀅瀅照人,貴氣徜徉。是個極佳的貴婦人。
凌青菀就離開了。
“夫人,這位姑娘到底何意?”等凌青菀走后,程媽媽問甄氏。
甄氏眼眸微沉,方才的溫和婉柔消失不見。她微微蹙眉,對凌青菀的來意很不明白。
“去打聽打聽她。”甄氏半晌才抬頭。對程媽媽道,“還有那位石庭,看看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夫人,石庭不是打聽過了嗎?楊宰相府也很推崇他的醫術。”程媽媽道。
“再去。”甄氏沉聲道。“看看他最近和什么人來往,做了些什么。”
程媽媽道是。
凌青菀從壅寧伯府離開,直接去了天一閣。
她去找石庭。把今天的事情,告訴石庭。
可是。石庭并不在天一閣。
“官人在家里。”店里的伙計告訴凌青菀。
凌青菀又折身,趕到了昭池坊。
石庭在他自己的屋子里,穿了件家常的長襖,半躺在炕上看書。
他身姿隨意,悠閑將長腿擱在炕幾上,手里拿著本書,遮住了臉。他濃密的青絲放下,鋪滿了引枕,縈繞在他的臉側、肩頭。
他的面容更加白皙嫩柔,比女人的肌膚還要瓷白,卻沒有半分陰柔。
細膩和剛陽在他身上,結合得完美無缺。
“你怎么來了?”他瞥見了凌青菀,放下炕幾上的腳,坐了起來。
他一坐,他那頭及腰的長發就如瀑布般灑下來,一陣清冽氣息散開。
凌青菀的眼前,全是他那些飛揚的青絲,宛如黑霧彌散。浮光掠影中,她隱約瞧見了王七郎那劍眉星目。
他溫柔俊朗的模樣,似裊裊幻影,展現在凌青菀的面前。
凌青菀半闔眼簾,將情緒斂去,這才抬眸去看石庭。
石庭任由青絲披散,坐起來問凌青菀:“有事嗎?”他現在很少笑,清冷疏離。
“我去了壅寧伯府杜家。”凌青菀回神,把自己的來意,告訴了石庭,“也見到了世子夫人甄氏。我明天再去,假如她肯松口讓我去治病,事情就成了一半。”
石庭抬眸,眉梢有風流堆砌,問她:“她明天肯見你嗎?”
“會的。”凌青菀篤定,“我今天帶了雪兒和小白去,她就知道我和盧家有點關系。這樣,在她心里已經得到了兩成的信任。我明天登門,她還是會見我的。”
石庭點點頭。
他知道壅寧伯杜家的世子夫妻和盧玉的哥哥關系很好,凌青菀有這個自信,石庭相信她能做到。
“你呢?”凌青菀也問他,“你的計劃,到了哪一步?”
“前天懷慶長公主的馬受驚,是我接住了她,抱著她滾落到了草叢里,受了點輕傷。”石庭冷笑道,“此舉,懷慶長公主大為滿意,已經令她身邊的人倍感威脅。”
懷慶長公主身邊的人,是指她的男寵們。
男人們委身懷慶長公主,不管是為了權勢還是貪慕她的容顏,都容不得新人插足。
石庭有功于懷慶長公主,懷慶身邊最得寵的人,不可能允許自己失勢,勢必要除掉石庭。身為男寵,他們的付出遠比做妾的女人多,他們更加輸不起。
石庭就是要讓懷慶長公主身邊的人,先自亂陣腳。只有亂起來,石庭才可以渾水摸魚。
“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了,準備明天去杜家。”凌青菀道。
石庭沉默。
凌青菀轉身欲走,石庭慢悠悠開口:“不問問我前天是否傷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