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君

第七十八章 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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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瑾仍舊是搖頭,剛浮起來的一些笑意煙消云散:“不知道,我出來時,只見了常押運,未見李二哥。”

白發人送黑發人,是錐心之痛,可若是總存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會讓李鰥夫拋家棄業,四處找尋,折磨到死。

鄔母眼看著鄔瑾神情越來越黯然,立刻伸出巴掌,強行將李鰥夫推了出去“老李,莫節度使去了那地方,等回來就有確切的消息了。”

她又扭頭叫鄔瑾:“快去吃飯,不然涼了。”

鄔意像條小魚似的游了出來,看著鄔母關上門,連忙去廚房里看早飯,一面看一面問進來的鄔瑾:“哥,李叔是不是瘋了?”

鄔瑾回答:“他想李二哥。”

鄔意對著糖餅垂涎三尺,見鄔瑾遞給他吃,立刻張嘴,咬了一小口。

沒敢多吃,吃多了怕鄔瑾的骨頭長不好,都說這個時候要吃好。

“哥,幸好你回來了,不然爹和娘也要瘋,我也瘋。”

他邊說邊舀一勺熱粥,剝開雞蛋往嘴里塞一口,吞了雞蛋的間隙嘁嘁喳喳,先說昨天夜里他聽到剿匪大獲全勝的消息,后又說賊人把糧草都倒進河里了,最后支支吾吾的,想從鄔瑾這里要二百文錢。

不是瞎要,是要買一枝好筆,先生說練字的筆得好,他原來那枝筆有些禿了。

他想好了,橫豎他寫不了幾個字,買枝看的過去的筆就行,剩下的錢可以去鋪子里買糖吃。

他像是株沒骨頭的藤蔓,鄔瑾管著他束著他,他就能站直了有形狀,鄔瑾趕考、在家養傷,顧不上他,他立刻就歪了不少。

鄔瑾一個字沒說,慢慢用左手吃過早飯,放下筷子:“我去給你買。”

若是換了爹娘,鄔意嘴里能說出千言萬語來,可是換了鄔瑾,他就只能是癟癟嘴,一個字都不說——鄔瑾既然說了他去買,那就是他去買。

吃過飯,鄔瑾吊著一只胳膊去買筆,給自己也買了一枝——莫聆風送他的筆,燒毀在館驛中。

回家之后他鋪了紙,用左手練字,對著這一盆忍冬花,他心平氣和,期間還有程家的胖大海和莫府的殷南來傳話。

程廷本是打算在家辦個席面,專給莫聆風和鄔瑾壓驚的,可是手里的銀子都讓程泰山收了去,他思來想去,決定去找程家二姐“借”一點。

程家二姐和程家二哥常年在嚴父嚴母和狡猾的兄、姐中夾縫生存,性子都很綿軟,想必不難借錢。

程廷到了二姐面前,先是好言相借,二姐畏畏縮縮的不肯借,程廷就威脅二姐,要去程夫人面前告狀,說二姐欺負他。

程家二姐讓他嚇得眼淚雙流,同時把錢袋子捂的緊緊的,死活不借——借錢給程廷,那就是黃鼠狼借雞,有去無回。

在程廷憤而離開,要去告狀之際,她還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伸出一只腳,把程廷絆的從石階上滾了下去。

程廷摔的七葷八素,鼻血狂流,因此不能前來,身上還是沒有銀子,只能讓胖大海去廚房里提了一只豬腳來送給鄔瑾。

至于殷南,則是傳趙世恒的話,齋學暫且不開,等鄔瑾的手養好了,再去上課。

鄔瑾聽了這二人的傳話,繼續在家中練字看書,看書練字,直到入夜,他另鋪開一張竹紙,開始寫日錄。

“元章二十二年十月十一日,小雪,

早起時見一盆款冬花,見之心喜,聆風既歸,想必禾山縣一事已經大安,莫節度使也不再讓聆風入京為質,應有奏書給天子,只是不知天子做何回應。”

他寫的慢,盡力的讓每個字都保持了一致的大小和整齊。

“事發至今,仍是夙夜難寐,匪賊殺人放火,劫質燒糧,駭人聽聞,實為可恨!

至此,我方安心思索館驛一事,心中疑竇叢生。

匪賊忽然明火執仗行事,我本疑心是張供奉串通賊人,要劫殺聆風,卻又為何放她活過初六,使聆風得救?

此是其一。

其二,趙先生為何在佳縣?當真是給聆風送衣裳?莫節度使對聆風事無巨細,怎么會忘記御寒的冬衣?

如此巧合,不得不疑,可館驛一事,若是莫節度使所為,他如此大張旗鼓,所求的又是何物?

若是賊人自行劫掠,此事到此為止,不會再有后動。

若是賊人背后是張供奉指使,此事也到此為止,不會再有后動。

若是賊人背后是莫節度使,那么此事必定未完。

我只靜觀其變,其惑自解。”

他默然無聲地擱下筆,希望就此風平浪靜,再無波瀾生起。

片刻后,他再次提筆:“未見聆風,不知她生的紅疹是否好了。”

元章二十二年十月十五日,莫千瀾從禾山縣回了寬州。

濟州的尾巴掃干凈了,但是寬州還需他來上下的調和。

他先去了程府,對著程泰山低語片刻,程泰山本來在吃早飯,一聽秋糧沒有著落,當場立了起來,開始罵王知州:“這個混賬!一天到晚只知道保自己,我早說了剿匪要剿干凈,現在鬧成這樣,濟州好不了,難道我們就能脫的了干系?王八蛋!”

程泰山罵完,扭頭就問莫千瀾:“聽說你給士兵犒賞兩萬貫?”

莫千瀾點頭,程泰山立刻把他也罵上了:“你腦子讓李一貼治壞了?兩萬貫!堡寨的兵不是你的人,拿了錢也不會把你當回事!”

莫千瀾挨了罵,也不還嘴,心里還很高興,有病似的想讓程泰山再罵兩句。

程泰山不罵了,一口氣吞了三只肉包,氣吞山河地灌了一碗粥,換上官袍,抖擻精神,讓下人備轎:“去找王八蛋!”

王八蛋知州聽聞程泰山的咆哮后,急赤白臉的來回踱步,恨不能把手伸進莫千瀾的庫房里,再掏出來兩萬貫,補一補秋糧的損失。

他暗示、明示、旁敲側擊的想要莫千瀾幫幫忙,然而莫千瀾裝聾作啞,一個子都不吐。

這大事一時半會無從解決,只能先從能解決的事情上談起。

館驛里死的趕考舉子、運軍都是寬州人,如今燒的尸骨無存,入土為安是不可能了,但是活著的人還要過下去,他們必須要撫恤。

這回莫千瀾大發慈悲,愿意掏自己的腰包,出這筆撫恤銀。

王知州心想:“早知道我就派廂軍去救莫聆風,也掙個兩萬貫回來,把秋糧的窟窿堵上。”

程泰山心想:“敗家子,嘚瑟,早晚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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