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君

第二百八十六章 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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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暢也隨之叫了聲好。

他記得莫聆風不喜歡射箭,當年在寬州,殷北教導三人箭藝時,莫聆風常坐在一旁吃點心。

沒想到短短幾年,莫聆風已經練就好箭法。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時,莫聆風忽然扭過頭來,看向人群之外的祁暢,揚手將長弓丟給小竇,走了過來。

女兵們分開一條道,莫聆風取下拇指上戴的韘,塞給跟隨而來的——她側著腦袋看了一眼,發現跟隨上來的不是游牧卿,而是兩個人高馬大的丫鬟。

至于游牧卿,不便施展自己的不凡之處,邁著兩條短腿,生無可戀地跟在后頭。

莫聆風把韘交給跟上來的丫鬟:「飯就擺在書房外面花廳里。」

她好整以暇走向祁暢,目光毫不留情,打量著他。

「姑……」祁暢對莫聆風的目光打從心底犯怵,慌張改口,「莫將軍。」

從他遇到莫聆風開始,他就害怕她的眼睛,仿佛她能從細枝末節,看穿人心,任何事情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衣裳太新,不夠舒適,讓他不自在,兩只手蠢蠢欲動,想扯扯衣袖,拉一拉衣襟——可袖子里的銀票有棱有角,他擔心露出端倪。

強忍住雙手,他目光在莫聆風身上悄悄一轉,只覺得莫聆風瘦直如劍鋒,連同金項圈上的光,都變得凌厲,眼里閃著有如生鐵的光。

莫聆風大步流星向前走:「走,去花廳,這里亂。」

祁暢目光一亂,像是一只被人提著脖子的鴨,寂靜無聲地跟著走了。

書房花廳寬闊安靜,后花園的熱鬧遙遙傳進來,尖而細、輕而顫,最后散在各個角落,流水的聲音接二連三響起,是莫聆風去了后方凈手擦臉。

花廳之外的聲音越是響亮,便越顯得花廳中一片死寂,偏下人又很多,廊下、門外、窗外,門內、桌邊、案邊,無處不在,都昂著頭,如主人一般站著,目不斜視,令人不適。

莫聆風凈手出來,下人們的態度也隨之變化,頭雖然還昂著,但那一股氣勢卻消散了。

祁暢陡然松一口氣,驚悚之意逐漸散去,連忙站起來,上前要給莫聆風拉椅子,莫聆風卻攔住他的手,讓下人將椅子拉開了。

她叫人擺席面:「特意請你來吃寬州菜,不必多禮,坐。」

祁暢還是站著,看下人先擺上酒盞和壺,就走上前,給莫聆風執壺,斟滿一杯果酒,才隔著莫聆風兩個座位坐下。

他今天一早,本是輕飄飄的,整個人都散的沒了形狀,讓人譏諷一番后,他兩腳落地,等到進了將軍府,越發不敢自大。

對著甜滋滋的果酒深吸一口氣,他咀嚼著莫聆風說的那個「請」字,心里暖烘烘的——最有資格提恩情,提主仆往事的人,卻說請他吃飯。.

菜一道道上來,都是寬州家常菜,一道羊肉湯、一道驢板腸、一道壓花肉、一道燒豆腐,一籃糖角子,兩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蕎面,再有佐面的小碟豆豉、醋蒜、魚鲊。

這幾個碗和碟子看著并不金貴,卻是他們在寬州時吃慣了的味道。

莫聆風先吃糖角子,角子里的冰糖在油鍋中沒有完全化開,還有很小的顆粒,可以供她咬碎品味。

吃完一個,她放下筷子,微微一舔嘴唇,點了點頭:「不錯。」

祁暢抓著筷子,吃的小心翼翼,嚼的無聲無息,莫聆風說話時,他顫顫巍巍夾豆腐,豆腐晃的汁水淋漓,斷下半截在碗里,他大為窘迫,匆匆再夾一次,一邊把碗伸過去接住,一邊點頭:「和寬州的味道一樣。」

莫聆風挑起一小口面送進嘴里吃掉:「你們翰林院的飯菜怎么樣?」

她把豆豉碟子推到祁暢跟前,以免祁暢因為隔得太遠而不敢伸手。

祁暢的緊張因此緩解,倒了些豆豉在面碗里,他答道:「還可以,只是吃的人不多,要是說好吃,會被他們笑,后來鄔大哥一直在吃,才沒人說了。」

「吃過苦的人,吃什么都甜。」

「是,只可惜廚子不會做寬州菜,做來做去,都是那幾樣。」

莫聆風吃了口豆腐:「現在天涼了,你們翰林院里,升火爐子了嗎?」

「升了,炭也夠,只是夏天沒有冰,只有禁宮翰林苑里才有冰。」

說完后,祁暢大著膽子夾一個糖角子吃,咬一口酥脆有聲,油潤香甜,沙糖、冰糖的滋味一下子涌入嘴里。

吃完一個,他悄悄拿舌頭舔一舔唇齒之間留下的甜味,喝了口果酒。

真甜啊。

莫聆風等他吃完,問道:「你是侍講,這個月開了經筵,你可有去過?」

果酒也是甜的,祁暢甜的發暈,吃兩粒豆豉緩一緩:「不曾,陛下看重內廷經筵,會在經筵上奏事,這個月兩場經筵,都是鄔大哥領著典籍以上的同僚前往。」

他見莫聆風多問翰林院中事,不由惶然,不知莫聆風是要探聽什么。

低頭挑著蕎面吃一口,他一時不知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

朝堂向來波詭云譎,站的越高,斗爭便越兇狠,說錯一句話,寫錯一個字,都會成為對手的把柄。

他不安地動了動屁股,等著莫聆風問的越來越深,可莫聆風卻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竟然什么也不問了。

花廳中陷入寂靜,他尷尬的食不知味,坐立不安,搜腸刮肚找了話頭:「這座宅子大,京都居大不易,我在偏僻處賃了座一進的宅子,一個月竟要一貫錢。」

莫聆風喝了一杯果酒,點頭道:「京都重城,尺地與金同價,小報上常看陛下賜重臣宅子。」

祁暢見她不追著翰林院不放,暗中慶幸,又把自己在京都中見聞拿出來說上幾句,說的口干舌燥,又喝兩杯果酒,等到他吃空了面前半壁江山,才驚覺到酉時已過。

屋外細雨如游絲,在有燈火之處飄蕩,他急忙起身告辭。

莫聆風沒有留他,一個下人送他出中門,剛把傘給他,游牧卿忽然追了出來。

「祁侍講,」游牧卿沒打傘,奔到門前,伸手拍去衣裳上凝結起來的水珠,從袖中取出一卷舊銀票,塞給祁暢,「將軍讓我送來的。」

祁暢低頭一看,銀票在他手掌中半卷半舒,恐怕有十來張,每章都是一百兩。

袖子里那兩張來路不正的銀票,忽然滾燙灼人起來。最新網址:mayiwxw←→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