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進來后,又收拾了好幾天,因為是從京里出來,許多笨重物什不方便攜帶,尤其是那些柜子桌椅等家具,因此都要在杭州城現做,等到陸陸續續把這宅子收拾妥當,已經是一個多月過去了,此是后話。
甄姨娘到底還是有些能力的,如今又是離了侯府自己單過,雖然她只是一個姨娘,卻是如今這宅門后院里權力最大的女人,因此下人們也不敢有什么二心,如此一來,雖然還有勾心斗角,但是因為女主人只有這一個,因此大家倒是安分了好些。
后院中事陸云逍向來是不過問的,他是新官上任,這些日子便一直在忙碌,以至于甄姨娘等人都鮮少見他,更不用提到誰房里過夜。
因這一日白芷早上過來,看見甄姨娘正在梳頭,她便贊嘆道:“姨娘梳這個墮馬髻真是漂亮,人常說風情萬種,我就不明白,怎么才叫風情萬種?如今看見您梳這個頭,只是慵懶坐在這里,那股嬌媚和風情便出來了,這才真是風情萬種呢。”
即便知道這是馬屁,甄姨娘也覺得很舒服,白芷本就是個很會說話的人,因為這個,當日她在夏清語身邊的時候也很是受寵,只可惜她心志高遠,并不以做當家奶奶的貼身丫頭而知足,再加上陸云逍對于女人來說,實在是有著太大的吸引力,所以她才會在甄姨娘的慫恿下,趁著陸云逍酒醉時想辦法爬上了他的床。之后又在甄姨娘的幫助下全身而退。
陸云逍對女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兒,白芷漂亮又乖巧,還會討好人。收了房也就收了房。那個時候他和夏清語的關系已經非常惡劣,又怎么會替自己的發妻考慮?所以夏清語說他是渣男。其實也不算是十分冤枉他。
此時甄姨娘聽見白芷的話,便伸手輕輕按了按發髻上那朵復雜精美的碩大珠花。一面起身笑道:“看把你會說話的,還風情萬種,我哪里當得起?這么一大早過來,不是就為了拍我的馬屁吧?”
白芷笑道:“怎么是拍馬屁?我是實話實說呢,姨娘偏不信。一大早過來,也不是為別的,這冷不丁換了地方,前幾天收拾的疲累還好,躺在床上也就睡了。可昨晚兒睡到四更天醒了,翻來覆去就再也睡不著,所以就起來了,到這會兒,估摸著姨娘也醒了,我就過來請安。”
甄姨娘嘆了口氣道:“你說的還真沒錯,前幾日就忙著收拾家務,還不覺著怎么樣。可是昨晚上,想著除了那些現打的家具。其它事情都完了,倒睡不好了。后半夜又下了一陣兒小雨,也不知道爺在二門外歇著,有沒有受涼。”
白芷知道甄姨娘這話是特意說給自己聽的。因連忙道:“爺昨晚上竟也沒在姨娘這里歇著嗎?這可是奇怪,若說從前那些日子忙碌,爺沒什么心思也就罷了。分明現在也忙完了。”
甄姨娘嘆氣道:“我也是這么想的,原還以為在你和琥珀那里歇著。你也就罷了,琥珀那個蹄子。呵呵,你不是不知道,所以我打發丫頭特意過去了一趟,并沒見著爺,想來就是在二門外歇下了,也不知道這剛來江南,他怎么就這樣忙?”
白芷聽她這么說,便低下頭沉默不語,過了好半晌,方小聲道:“姨娘,有句話不知道我當說不當說。”
“咱們兩個還有什么不能說的?”甄姨娘含笑看著白芷:雖然夏清語說陸云逍是渣男,但以他的身份地位,在這個時代里,身邊就這么幾個女人,真不算是多的。尤其琥珀是許姨娘的左膀右臂,所以甄姨娘籠絡白芷就更加重要了,手中權力不能放,但是言語上的親近又不費她什么,多說幾句顯得親熱的話何樂而不為?
果然,白芷也露出感動神色,微微把身子向前探了探,方小心道:“姨娘有沒有覺察?從爺回了京城后,他往咱們房里去的次數就少了。”
話音未落,就見甄姨娘猛地一拍巴掌,鄭重道:“可不就是你這么說的,我也發覺了,只是那會兒想著爺大概朝廷上的事情多,又煩心,所以也不敢擾他,可誰想到來了江南,還是這么個模樣。”
白芷聽她這么說,便增強了點信心,接著小聲道:“姨娘,之前朝云也說過了,爺在江南遇到了大奶奶,您說,他如今是不是后悔當初休了大奶奶?”
“不要胡說。”
甄姨娘的聲音一下子就嚴厲了起來,原本懶懶坐在椅中的身體也瞬間挺得筆直,面如寒霜般冷冷道:“你難道不知道爺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做過的事情,何曾后悔過?更別說那么個驕奢善妒的女人,你沒事兒腦子里都在瞎想什么?”
白芷聽她這樣說,心里也松了口氣,吶吶道:“我只是害怕,姨娘是知道的,若大奶奶回來,第一個不會放過的就是我。”她確實是心里害怕,怕的厲害,當日甄姨娘小產被證明是受夏清語所害,她可是在陸云逍面前做了證的。何況她曾經是夏清語的貼身丫頭,她知道這個主子是什么樣的性體,一旦陸云逍真的和她舊情復燃,甄姨娘必定遭殃,到時候自己只怕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甄姨娘顯然也看出白芷的懼怕,心中不由暗自嗤笑對方沒出息,她卻忘了自己剛聽見這話時,心里也是一下子就恐慌起來的。因又將身子慢慢坐回去,淡然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打發人問過朝云了,這一路上,以及來到江南后,并不曾聽爺提起過那女人,顯然也是早就忘了,如今我們更不能在他面前提,免得再讓爺回憶起來,你明白嗎?”
白芷微微點頭,看見甄姨娘篤定的模樣,她終于放下心,于是聰明的轉了話題,微笑道:“在京城就聽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如今咱們來了,可真是要好好看一看才不虛此行,只恨姨娘和我是深宅婦人,哪里走得出去?”
甄姨娘似乎是要給白芷吃一顆定心丸,聽了這話就笑道:“也沒什么難的,這到底是在江南,離京城天高皇帝遠的,沒有那么些規矩,爺也不是那些老古板。在路上的時候兒我就和爺說過了,看看到了江南后,挑一個好日子,咱們一起去西湖逛逛,爺也答應我了,他還說,也不一定非要逛西湖,杭州城有許多好玩兒的地方,若是公事不忙,他就帶咱們多走幾處。就是他抽不開身,咱們也可以自己走走。”
白芷一聽這話,更興奮了,連忙道:“昨兒我才聽新買的廚娘說,離咱們不遠就是富貴大街,那里有許多綢緞莊,賣的都是江南最頂級的布料,我想著,侯府固然都是上用的頂級好綢緞,只是總用總用,也不新鮮了,倒不如去這個富貴大街看看,民間的東西,總還有些新鮮意思的。”
甄姨娘笑道:“是這樣嗎?也好,看看等爺什么時候兒忙完了,我就和爺說,到時候咱們也去見識見識這富貴大街的繁華,是了,我也影影綽綽聽過這街的名字,好像說是杭州數一數二的鋪子都在那里?”
“可不是嘛……”提到逛街布料首飾這些話題,白芷也十分感興趣,甄姨娘也不例外,因興致勃勃談論起來,只說的十分投機。
“阿丑啊,如今雖然已近中秋,可這天氣暑熱猶勝以往,這幾天醫館里中暑的病人著實不少。年輕力壯的還罷了,在陰涼處躺一躺,喝點冷水,好好休息休息,半天工夫也就好了。可如果是年紀大或身體虛弱的人,這很可能就要了他們的命呢。”
夕陽西下,杏林館里已經沒了病人,夏清語手上拿著一張單子來到阿丑面前和他說話,不等說完,就見馮金山也湊了過來,點頭道:“東家說的沒錯,昨天我去給孫大娘家那小孫子看病的時候,就正趕上她旁邊一個鄰居辦喪事,說是那老太太便是在院子里澆菜,結果沒一會兒工夫就昏迷了,再抬回家里,還不等找大夫,便咽了氣。雖然也有人說是暴斃,我卻覺著大概就是中暑,然后身體還弱,如此才一命嗚呼的。”
白薇也道:“是啊,這幾日聽過來治病的人說,入秋后中秋前這段時間,恰是江南最熱的時候兒,哪一年不熱死幾個人?就是身強力壯的大小伙子,在外面干一天活,一頭栽在地上就死了,也不是沒有的。我只聽得心里冰涼,從前在京城,也知道南邊天氣熱,卻不知道竟然能熱到這個地步。”
夏清語皺眉道:“往年的話,這些話或許有些夸張了,杭州畢竟是近海城市,何況江南多雨,再怎么熱,也有限。不過今年這氣候卻是反常,春天的時候大雨傾盆,發了洪水。如今這夏天到了,卻沒下幾場雨,就前天夜里下了那么一場小雨,這白天都是烈陽高照的,也別說在外面干苦力活的人了,就是我們在店里,不也是熱的厲害?若在京城,這會兒只怕已經是秋風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