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無盡。
菱小云的嗓子哼不出一丁點聲音，像是被人狠狠掐著，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哭，有人在笑。
“小云，小云。”
一團白霧匯聚成一個人形，凄婉的喚著她的名字，仿佛她不回應一聲，便會永遠纏著她。
她想跑，雙腿卻陷入沙漠之中，怎么也拔不出來，忽然，到處是刺破耳膜的尖叫聲，她捂著耳朵不敢聽，只看到那團白霧人形飄到她面前，拂過她的臉。
動作很輕，卻很冷。
“小云，別怕，小云。”
“啊，走開，走開。”菱小云猛然驚醒，四肢拼命的掙扎，像是浮在水面的娃娃，汗水早已經沁濕她的衣衫，她像受到極大恐懼，手腳不受控制的想擺脫那些夢境中的束縛。
“小云！”菱遠山聽到菱小云的叫聲，沖進屋內，急忙將她顫抖的四肢抱住，拍著她的脊背：“小云乖，是做噩夢了，沒事了，阿爹在呢。”
“阿爹。”菱小云迷茫的眼睛漸漸清明，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一晚上，心里總是縈繞慕修染離開時說的話，是地獄，就如同這些年夢見的一樣，就是她一生的地獄。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錯了，那股埋在心里多年的恐懼終于壓抑不住，緊緊抱著阿爹，低喘道：“阿爹，我會不會變成鬼，像夢里的鬼一樣。”
菱遠山一僵，將菱小云拉開，看著她驚恐的眼睛，沉聲道：“小云！不能胡說！你是我的閨女，怎么可能會變成鬼！”
菱小云從來沒見阿爹這么兇過，心里又委屈又害怕，她覺得有些事情不能瞞著阿爹，她太害怕了，“阿爹，我吃鬼了，也拉不出來，離霽大壞蛋說，鬼已經被我消化了。”
“吃鬼！”菱遠山倏地抓緊菱小云的胳膊，疼的她皺起了眉頭，“什么時候的事情！”
菱小云并沒有注意阿爹為何一點就通，她將隱瞞多日的話說出口，不免有些后怕，她不想被人知道她陰暗的秘密，見阿爹神色肅然，此時騎虎難下，便只能老實交代了。
“那個壞蛋逼著我吞妖丹，我差點就死了，我想著咬死他，卻被幾個鬼跑進嘴巴耳朵里，然后我覺得很痛苦，就像又要死了一樣，然后我覺得頭里面好像有個怪物，再后來鬼就消失了，我竟然覺得很舒服。”她抬起頭：“阿爹，我會不會變成鬼，族長跟長老會收了我嗎？”
菱遠山并沒有像菱小云想象的那樣去安慰她，而是在她話音落下后，便用力的按住了她的靈頂穴。
她疼的驚呼一聲，還沒詢問，阿爹像是查證什么后，松了一口氣，很是嚴肅的看著她囑咐：“小云，阿爹說的話，你可要聽清楚了，這件事不能告訴任何人，除了阿爹，誰都不要說，記住了沒！”
菱小云被一股說不明的疑惑籠罩，卻還是乖巧的點頭。
“閨女，答應阿爹，這輩子都不要離開歸魂村，沒有靈力，沒有作為，平平淡淡，就是最大的福氣，也是阿爹最大的愿望。”
菱小云垂著腦袋點頭：“嗯，我答應阿爹。”
菱遠山起身離開時，卻被菱小云鬼使神差的叫住：“阿爹，我的眼睛跟娘親的眼睛很像嗎？娘親也跟小云一樣，最怕鬼嗎？小云不喜歡地獄，小云喜歡藍天。”
菱遠山心頭一哽，看著菱小云的眼睛愣了一會，像透過黑亮的眼球看到了很遠，很遠。
“傻孩子，阿爹會守護小云永遠生活在藍天下，娘親也會守護你，我們一家人都在藍天下。”
那夜，菱遠山在院子的槐樹下坐了整整一夜，槐樹枝繁葉茂，將月色揉碎成細細的金子，落在樹下的一把石椅上。
菱遠山看著空無一人的石椅，眼神癡柔，如同那里躺著一位與他四目相交的女子。
余下來的幾日，菱小云低落的情緒漸漸好轉，她忘性快，沒幾天就將心里的陰霾揮散。
她開始找隔壁家二嬸養的烏龜聊天，又跑去集訓地給師哥師姐畫符，日子一天天過著，可村子里緊張兮兮的氣氛，她還是能敏銳的察覺到。
這日傍晚，她將新曬的咸魚放在屋檐下，又將做好的飯菜溫著，等著阿爹回來吃。
菱遠山回來時，菱小云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他搖醒菱小云，讓她回屋里睡，菱小云揉了揉眼睛，才驚覺已經很晚了，見阿爹滿面愁容，詢問了幾句，才知道昨日出去村子外巡守的弟子，失蹤了幾個。
從離霽沖破封印到現在，村子里已經不復往日的平靜，人人惶恐不安。
菱小云絞了絞手指，在阿爹的催推下才進了屋休息。
睡到后半夜，只覺屋頂一陣顫動，菱小云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窗外火光刺眼，噼里啪啦的打斗聲無處不在。
她第一反應是往外跑，可還沒跑幾步，屋頂震動的聲音較之前更響亮了幾分，還沒等她從愣神中緩過來，就覺頭頂一道月光照進來，瓦片嘭珰的往下落。
竟是有人把她家屋頂鑿出了一個大洞，她從來不知道她家房子的質量如此之好，讓人費了這么大力。
她瞪著眼珠子望著歪歪曲曲的大洞，忽見一個白影落下來，同時她聽到阿爹在外面著急的喚她，她來不及尖叫一聲，就已經被人扛在肩上，跳上了房頂。
“等等，我先拿錢罐子！”
她被綁架過一次，很有心得跟經驗，照現在這個架勢，她被綁架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經過上次一路挨餓的經驗，她琢磨著，不管如何這錢罐子可要帶上。
扛著菱小云的人，聽到菱小云在肩上大呼錢罐子，鬼影般的腳步結結實實的絆了一下。
“嗚嗚，為什么又是我？我的錢罐子。”
那人沒有說話，扛著她就往下跳。
屋子外圍了一圈又一圈的村民，個個手持長劍往菱小云的家加固結界，待結界被破，屋頂鑿出洞來，加固結界的村民都口吐鮮血。
原來不是她家房子質量好，是村民在保護她。
菱小云看到阿爹朝著這方奔來，大呼出聲：“阿爹，阿爹。”
周圍太吵，很是混亂，她根本就聽不清阿爹在大喊著什么，人影閃了幾下，就已經看不見阿爹的身影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