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金記

第21章 責深方顯愛之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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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湛青天下,老大一座府邸。日影傾瀉,中庭寂寂。偶有人走動,卻都輕手輕腳,不敢大聲喧嘩。

這等深宅大院自帶著古樸幽深,里頭的人潛移默化不自覺地守著規矩,仿佛怕壞了飛檐落閑雀,花影上女墻的靜好時光。

高家的正門上雖然掛著“敕造衛國公府”的金匾,但規模已然超過了京城任何一家府邸。儼然一個村落。

因為高家已經三百年沒分過家,房舍占了鹿鳴街孝祥巷一整條巷子。

也虧得高家人世代謙卑低調,不但為皇帝賞識,更被同僚推重百姓欽仰。

長房院內,大老爺高明臣將戒尺橫放在桌上,這聲響讓跪在地上的吉星聽了難免心顫。偷偷看了看門外,一個人影也無,心說今天怕又逃不過一頓打了。

“兩只賊眼睛滴溜溜的看什么?!”高大老爺沉聲斷喝:“告訴你吧,今日老太爺進宮去了。太太們都去廟里拈香,沒人能救得了你。”

吉星心道:何止?我爹被你支去祠堂,大嫂還沒出月子,就連我的書童也被趕去打掃書房了。我現在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成了罐里的蛐蛐,情等著挨揍罷了。

高大老爺見他低著頭不做聲,以為他真心怕了,語氣倒也禁不住緩和了一些:“上次叫你讀書,不懂的盡可以問。府里的叔伯兄長,不拘哪一個都能做你的老師。可是你呢,半點都不肯用心,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看看你的幾個哥哥,像你這般年紀的時候早都進學了。”

也不怪高大老爺如此說,高家一向以教子有方聞名天下,子弟純孝博學,就算不能個個成為國家棟梁,卻都能夠守成克己,德行無虧。

哪想到小一輩里居然出了吉星這么個遍身反骨的家伙,不愛讀書又不守規矩,偏偏老太爺極疼他,眾人也多護著他,著實令大老爺頭疼。

大老爺高明臣如今已官至尚書,又是高家的族長,按理說教育子弟這樣的事他是管不過來的,可對吉星他卻始終不能放手。

只因他與吉星表面上是大伯和侄子,其實是父子。

吉星是高明臣與正妻胡氏生的小兒子,因為三老爺高承臣無子,故而把吉星過繼給了他。

三老爺隨性和藹,不似大老爺這般嚴厲,平日里也不苛求吉星攻讀,反倒怕他累著。

高大老爺恨鐵不成鋼,隔三差五就要教訓吉星。

吉星最怕的就是他,每次被訓斥都不敢反駁,饒是如此,最后也免不了要挨幾戒尺。

“問你話怎么不說?貓把你的舌頭叼去了?!”高大老爺的胡子氣得抖了三抖,聲音不自覺又抬高了。

“侄兒無能……”吉星哼唧了半句話出來,屁股不安地歪了歪,心想要打就快點打,打完了好溜出去玩兒。

“哼!除了長的得人意兒,簡直一無是處!”高大老爺恨恨道:“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繡花枕頭!”

若不是吉星生得太好,眾人大約也未必會這么寵著他,如今眼看著寵壞了,高大老爺想憑一己之力勒轉馬頭,不由深感疲憊。

“大老爺,老太爺回來了!”家仆在門外稟告:“已經到了二門。”

高明臣聽了急忙起身出去,不忘呵斥吉星:“老實跪著!”

吉星緊抿著嘴才沒笑出來,祖父回來了,就意味著這頓打逃過去了。

高家老太爺單名一個肅字,宰相致仕,雖然已經不問朝政,卻依舊德高望重。

當今圣上繼位五年,且只有十七歲,年紀太輕,需要歷練。因此,如今大夏國的朝政,主要交由攝政王永王處理,他是皇上的親叔叔,先帝的胞弟。

小皇帝常請高老太爺進宮去給他講習,高老太爺也因此被授予太傅之職,只是名大于實,畢竟老太爺年事已高,不堪勞累。

“今天家里怎么這么安靜?孩子們都哪去了?”高老太爺笑呵呵地問,他天生就是個極和藹的人,在官場上也被人稱為“高佛子”。

“大約跑到后院去爬樹摘果子了。”高明臣陪笑道。

“我今日進宮的時候,皇上賜了我三個果子,”高老太爺說著從袖筒里拿出三顆黃澄澄帶紫紋的果子來:“說是南越那邊進貢來的,有老長一個名字。叫人把那幾個孩子叫過來,兩個給他們分著吃了吧!還剩一個留給吉星。”

“父親未免也太偏疼吉星了,”高明臣說道:“這孩子已然被慣壞了。”

“我再不偏疼他些,難道被你給管束得葳葳蕤蕤的才好?!”高老太爺冷哼一聲:“莫非我當年就是這么管束你的?”

高明臣被嗆得一句話也不敢辯駁,垂手跟在父親身后。

等把高老太爺送回院子,高明臣又回來,見吉星還跪在那里。從側后方只能看見他圓乎乎的小臉和瓊瑤鼻尖,說到底還是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

這時又有下人來報:“大老爺,大少爺同司馬家的七公子進府了。”

大少爺就是高照的胞兄高熙,也是司馬蘭臺的堂姐夫。高熙娶妻司馬氏,上月生了一女,取名湄兒,還未出滿月。

“蘭臺想必是給湄兒瞧病來了,”高明臣道:“趕緊好生伺候著。”

一低頭見了吉星,便發話道:“別在這兒跪著裝相了,到前頭去見見客。看看人家蘭臺是何等的出息,你也學著點兒!”

吉星不敢違拗,起來到前頭去了。

高熙的女兒近來總是夜啼,又不知是哪里不舒服,恰好他今日到岳丈家去,正遇上司馬蘭臺也在,就請他過來給瞧瞧。

高熙正同司馬蘭臺說著話往里走,一眼看見了吉星,忍不住笑問:“猴兒今兒怎么不跳跶了?敢情如來佛今日在家呢!你嫂子給你留了好吃的在廚房呢,記得叫丫鬟給你端過去。”

吉星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司馬蘭臺問安,含含糊糊叫了聲七哥。

司馬蘭臺點點頭,回了一句:“許久不見你,有空兒去我醫館那邊玩兒。”

司馬蘭臺的醫館很低調地開業了,并沒有知會任何親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