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金記

第72章 八郎原來不讀書

蘇好意洗了澡出來,氣色明顯好多了。

毛婆婆見她出來,忙拿了個大布巾上前給她擦頭發,說道:“如今天氣涼了,頭發這么濕著可不成。公子特意囑咐了,讓你在熏籠前坐著烘一烘頭發,等頭發干了再躺下休息。”

蘇好意連說:“我自己來就好。”

從毛婆婆手上接過布巾自己擦拭頭發。

已經九月中,天氣的確涼了。

熏籠里燃著無煙的銀炭,又放了安息香,暖香四溢,蘇好意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毛婆婆退出去了,屋里只剩蘇好意一人。

日影偏西,西窗上篩滿了婆娑竹影,青瓷盞中茶湯氤氳著薄霧,平頭案上打開著一部舊醫書,白玉鎮紙壓在其上,瑩潤的玉色和發黃的紙頁放在一處,古拙又清新。

蘇好意去過很多地方,可生平第一次獨處如此岑寂靜室,她自幼習慣了熱鬧繁雜,一乍如此竟沒有不習慣,單是覺著新奇有趣。

靠著熏籠,想起半句詩來——似乎是“斜倚熏籠坐到明”。

蘇好意并不愛讀書,只是平素耳濡目染,聽著來楚腰館的文人雅客們吟詩作賦,記下來許多。

她記心好,人又靈透,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讀過許多書呢。實則她一讀書就犯困,認得不少常用的字,何曾認真讀過一天書。

姹兒姨也沒讓她讀書,只因妙哉在信里特意說了,蘇好意的生母酷愛讀書,立意要嫁個讀書人,卻不知讀書人最是負心,因此還是不讀書的好。

何況姹兒姨覺得,蘇好意自幼在歡場中長大,讀了書,知道了所謂的“禮義廉恥”,只會讓她矛盾痛苦。

反倒不如不讀書來得快樂,人生不過百年,何必一味自苦?

不知不覺頭發干了,蘇好意爬到床上準備睡一覺。可躺下之后困意竟然消散得一絲也不剩。

她心里還在擔憂,蘭臺公子將自己保釋出來,只不過是暫時安全了。自己的嫌疑仍未洗脫,也許不知道哪一天白鴉衛的人又會再來把自己抓回去。

又何況還擔心著姹兒姨和楚腰館的那些人,不知道現在家里頭到底怎么樣了。

蘇好意長嘆一聲,憂思翻涌。

“沒有睡?”司馬蘭臺走了進來,他腳步太輕,以至于蘇好意都沒聽到。

連忙坐起來,笑道:“公子忙完了?我還不困。”

司馬蘭臺走到跟前,伸手試了試蘇好意的額頭,確定她體溫正常。

然后說道:“你不必擔心,楚腰館只是暫時被封,過幾天自然就無事了。”

司馬蘭臺知道就連自己的醫館周圍也有白鴉衛的人,不過都是便裝。

見蘇好意睡不著,盡力掩飾著心中的憂慮,司馬蘭臺于是叫墨童去熬了碗安神湯來。

“你太久沒睡,神思只會更加不安,久了身體會吃不消。”司馬蘭臺看著蘇好意眼下的青痕說:“事大如天睡亦休,養好精神要緊。”

蘇好意不知為什么,只要司馬蘭臺在身邊,她就會覺得莫名心安。

不單是他為人本就可靠,就連他身上帶的藥香都讓蘇好意覺得放松。

將一碗安神湯喝下,蘇好意才問:“公子是怎么知道我被白鴉衛抓去的?”

司馬蘭臺把她從白鴉衛的大牢里救出來,一路蘇好意只顧著哭。到了醫館還沒安定下來,司馬蘭臺就到前面去給人看病了。

直到這時候,蘇好意才找到和司馬蘭臺好好說話的機會。

“我聽高照說的,”司馬蘭臺道:“他被關在家里出不去,所以求我救你。”

“他……可還好?”蘇好意很擔心,以她對吉星的了解,那家伙知道自己被抓,肯定急得要死。他又是那么一個火爆的脾氣,不知會闖出什么禍來。

“高家人看他很緊。”司馬蘭臺只說這么一句,蘇好意就懂了。

“救我出來不是件容易的事,公子一定欠了很大人情吧?”蘇好意一想到司馬蘭臺去求人,心里就特別難受。

他這樣一個人,必然是不喜歡低頭求人的。

“是求了太皇太后,”司馬蘭臺如實相告:“老人家一向慈愛。”

聽他如此說,蘇好意的心多少好受了些。

早就聽說太皇太后是位十分慈悲的老人家,司馬蘭臺去求她,必然不會受到刁難。

“先睡一會兒,天黑之后再吃晚飯。”司馬蘭臺示意蘇好意抓緊時間休息。

安神湯喝下去有一會兒了,蘇好意也覺得眼皮有些沉。

“公子,我能不能看看那本書?”蘇好意指了指案上的醫書問。

司馬蘭臺微微挑眉,伸手把書拿過來遞給蘇好意,他沒想到這小東西會對醫書感興趣。

其實蘇好意完全是為了催眠,她不想辜負蘭臺公子的好意,要盡快睡著。

果然一頁書都還沒讀完,蘇好意就撇了書,跟周公對弈去了。

司馬蘭臺將書輕輕拿到一邊,打開被子給蘇好意蓋好。

看著小小的一團蜷縮著睡在大床上,穿著自己的衣服讓她顯得更稚澀,偶爾的抽搐表明她內心里的恐懼仍在。

九月的天黑得已經很早,室內漸漸昏冥。

涼風起了,吹得幔帳飄飄,蘇好意怕冷似地在睡夢里縮緊了脖子。

司馬蘭臺看到她頸項上的青痕,隱約看得見五指印記,眼前閃過權傾世陰冷的臉。

起身關了窗,重又走到床邊,蘇好意不知夢到了什么,眉頭鎖得緊緊的,一臉委屈。

司馬蘭臺伸手去揉她眉心,蘇好意似乎感到了溫暖,將臉蹭到他手上,眉頭舒展開了一些。

司馬蘭臺不忍心抽回手,脫了鞋上床,把蘇好意攬進懷里。

睡夢里蘇好意又回到幼時,那讓她安心的藥香氣,溫暖的懷抱,都讓她徹底放松下來。

夜里雨落莎莎,至此最讓蘇好意安眠的幾樣東西都湊齊了,她窩在司馬蘭臺懷里一夜未醒。

期間翻了個身,背對著司馬蘭臺,但隨即又轉了回來,初生小獸一樣哼哼著摸索進司馬蘭臺懷里,微涼的指尖貼上溫熱的衣襟還不忘發出滿足的喟嘆。

“婆婆,咱倆把飯吃了吧!”墨童小聲對毛婆婆說:“我回去稟告一聲公子今晚不回去了,省得夫人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