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金記

第138章 春色惱人眠不得

司馬蘭臺離開后,墨童打了一盆清水過來,笑著對蘇好意說道:“蘇公子,你也洗一洗吧!這有香豆面,洗完了臉也不干。”

蘇好意道了謝后洗了手臉,這時才覺得滿臉都是咸的,因為之前以淚洗面。

司馬峖來了,司馬蘭臺自然要陪著,蘇好意知道這種情形自己不便再留,便對墨童說道:“我今日先回去,明日再來探望公子。”

“蘇公子放心,我們公子一定沒事。”墨童知道蘇好意擔心,便一再安慰她:“不過是皮外傷,仙源山的藥涂一次止血,涂兩次就生新肉,連疤痕都不會留。”

蘇好意離開蘭臺醫館,此時天色已近黃昏。

她一個人慢慢往回走,遠遠地看見眾人正在拆除花魁大會的演臺。

三天的熱鬧,到此時都化作了一片落寞。

晚風從河面上徐徐吹過來,帶著青草的味道,流水夾著落花溶溶脈脈,又是一年春。

不知沿岸哪家花樓里的姑娘在彈《滿庭芳》,是一把銀字笙。

蘇好意聽出對方是個新手,曲子明顯有些稚澀,但也有一種別樣的風情。

河的北岸煙柳畫樓,說不盡的風流奢靡,河的南岸卻多是破屋爛船,兩相對照,便顯出人生無常。

不知為什么,蘇好意覺得格外疲憊。明明再走一會兒就到楚腰館了,她卻在河邊的臺階上坐下來。

看著那夕陽漸漸隱沒在河水盡頭,隨后天際升起一顆兩顆星子,直到燈光亮起來,四周漸漸喧鬧。

她才又站起身,慢慢地往回走。

回到楚腰館,蘇好意第一件事就是詢問有沒有人受傷。

“都沒大事,只是慧娘扭了腳而已。”軟玉轉著手腕說:“可惜了我一只翠玉鐲子,打人的時候磕碎了。”

“沒受傷就好,明天開了我娘的梳妝匣子,隨你挑一個。”蘇好意道。

“蘭臺公子沒事兒吧?”軟玉小聲問:“看不出,那么溫文爾雅的人竟個硬頭貨!他今年能來做評判就夠出人意料的了,第二場放金花的時候,我就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今天又沖上去救你,哎呦!你呀,這回算是惹上了!”

“我惹上什么了?”蘇好意不解。

“風流債啊!”軟玉打了蘇好意一下,忙又改口:“不對,應該是癡情債!”

蘇好意失笑:“蘭臺公子是沒有私心的,他幫我不過因為他心善,不是你想的那樣子。以后這話別說了,實在玷辱人家。”

“我……”軟玉還想分辯,蘇好意道:“我上樓歇著去了,晚飯我若是不下樓吃,也不必叫我。”

可等她上樓推門一看,吉星和幽犖兩個人一個躺在床上,一個窩在羅漢榻上,都睡得很熟。

蘇好意只好去了姹兒姨的屋里,實在太累了,一頭栽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

天色昏冥,已經到了晚飯時候。

云青跪在一個不大的院子中央。

他已經跪了三天了。

院子里有三間正房,只有一間掌了燈。

從里面走出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女人,穿著粗布衣衫,但干凈整潔,圓臉細眼,嘴角似乎總帶著笑意,看上去十分可親。

云青見這女人低低叫了聲“師娘”。

“別跪著了,快起來吧!天都晚了,趕快回家去。”師娘說著將云青扶了起來,他跪的有些久,起來得有些慢。

“這個拿著,”師娘說著把手里的飯籃遞給云青:“這里頭有些飯菜,你拿回去熱熱吃了吧。”

自從云青來這里讀書,師娘一直都很照顧他。

云青接過飯籃,恭敬地道謝。

“你師父就是那個倔脾氣,他罰你是怕你出差錯,”師娘又說:“你不要怪他。”

“我知道夫子是為了我好,我心里很感激。”云青絲毫也不怨懟。

“我就知道你是最懂事的,他對你期望頗高。這籃子里還有兩部新書,是他買給你的。本來前天就想給你,誰知你逃了學去河邊看熱鬧。他自然生氣,偏偏你又不肯解釋,他自然就更動氣。”師娘說:“你若是好好的解釋解釋,說不定也會少受些處罰。”

“我不解釋,并不是在和夫子置氣。錯就是錯了,倘若狡辯就更是大錯特錯。”云青道:“我跪著也并不是因為夫子罰我,而是錯了自然要受罰。”

“好啦,快回去吃飯吧!你娘還在家里等著呢!有衣裳被褥要拆洗的,盡管給我拿來,千萬別見外。”師娘笑著對云青說。

“多謝師娘,那我先回去了。”云青深深鞠了一躬,從小到大對他好的人屈指可數,所以他都格外珍惜。

云青回到家,邱氏又拉尿在了炕上,他面無表情地清理干凈。

然后把師娘給的飯熱了,先喂給邱氏,之后自己簡單吃了一口。到自己的屋子里點起燈,開始認真攻讀。

熬過了殘冬,日子漸漸好過,起碼不必再冷得瑟縮。

云青在燈下如饑似渴地讀著書。他的屋子十分簡陋,除了一張舊床,只有一只缺腿的木桌。

他讀書的時候有個習慣動作,總是時不時地摸向木桌里頭的一個地方。

那里有他偷偷刻下的三個字——蘇八郎。

一筆一劃,用了十足的心意。

白蠟燭的燈芯有些長,燭火跳躍得厲害。一只小飛蟲繞著燈焰飛,翅膀被灼傷了,斜斜落到地上。

夜風有一點點涼,帶著春天特有的潮潤氣息透過窗欞,這樣的時刻總令人想要喝上一杯鵝雛酒,帶著微醺入夢。

墨童看著司馬蘭臺欲言又止,公子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總是愛發呆。

不過發呆的公子也是出塵的俊逸,尤其是指腹輕撫唇瓣的樣子,倘若被那些姑娘們見了,只怕得發瘋。

“啪!”燈花爆了一下,司馬蘭臺微微回神。

墨童趁機上前:“公子,時候不早了,小的伺候您歇了吧!”

“也好。”司馬蘭臺終于起身:“取件中衣過來。”

“前兒夫人叫人把公子的厚衣裳收拾回府去,中衣也拿回去洗了。如今只在衣箱里剩了一件中衣,還是之前蘇公子穿過的,不過不臟,公子看使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