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不到天黑的時候,可因為下起了雪,天色看起來如同掌燈時分。
蘇好意往前走了兩條街,總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心里不由得想:“今天真是奇怪,那二葷鋪里的酒都是摻了水的,就說喝得多些,也不至于就醉成這個樣子。”
她晃了晃頭,努力讓自己清醒,卻越發的頭暈腦脹。
漸漸的,她甚至聽不清周圍的聲音,只覺得各種聲響混在一起,像一鍋粘稠的粥,怎么攪也攪不開,一塌糊涂。
蘇好意心里升起不祥的預感,她努力讓自己走到路邊,倚在墻上。
她想著多半是六根凈的毒發了,因為眼前一陣陣發黑,她以為自己還會失明。
但緊接著頭上似乎有一只錘子在不斷地敲打著,讓她的思緒變得斷斷續續。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蘇好意沿著墻蹲了下去,剩下的唯一念頭便是她要去見司馬蘭臺。
天徹底黑下來了,因為又下著雪,路上的行人格外少。
有幾個游手好閑的人從這里經過。
其中一個眼尖的指著路邊說:“快看,那里似乎倒著個人。”
蘇好意身上落滿了雪,只能看清一個大概的人形。
“這時候怎么就有喝醉的了?”旁邊的人說。
“管他呢!過去看看,說不定能順幾個銅板。”又一個人說。
“這人一定是個窮光蛋,這地界兒哪有富人經過?”眼尖的那個小子說:“況且真是有錢人,身邊必定跟著奴仆的。先不管他了,若是實在沒錢將他身上衣服扒了,也能換一壺酒喝。”
幾個人果真上前,到了跟前又難免有些遲疑。
“這人一動不動,別是死了吧?可別惹上晦氣。”其中一個膽子最小的說。
“說的是,萬一真出了人命,只怕解釋不清。”又一個附和道。
“你們他娘的全是軟皮蛋!”眼尖的那個膽子也大:“你們都怕就躲遠些,真要有什么東西,誰也不準伸手跟我分!”
說著蹲下身,搬著蘇好意的肩膀把她翻了過來。
“喲,看這穿著打扮是個有錢人呢!”眾人一看蘇好意都十分意外,這可惜他們平日里只在窮人的地界混,并不認得她。
“嘖嘖,別的不說,光這件皮裘就夠咱們吃用一輩子了。”眾人的眼里都放出了光。
“可惜太燒手。”眼尖膽大的那個心思還挺細:“況且這大當街的,總有人看見。”
“說要拿東西的是你,不敢拿的也是你。”有人開始嘲笑他。
“值錢的東西多了,有命拿還得有命花不是?”這個人冷笑一聲:“反正這皮裘我是萬萬不敢拿的,這人多半是喝醉了,有這件皮裘便是沒人管,他也不會凍死。誰要是把它拿走,讓這人凍死了,難道他家里人肯干休嗎?”
一席話說得躍躍欲試的幾個人又把手縮了回去,他們當然沒那個膽量,否則早就干殺人越貨的勾當去了,何必每天苦哈哈的在街上混呢?
那個人在蘇好意身上打量了打量,看中了她腰上系著的小金龜。
伸手過去扯了下來,說道:“我有這個東西盡夠了,說好了誰也別和我搶。”
說著便站起身,往遠處走了兩步又折返回來。
那幾個人還在原地沒動,他們都在天人交戰,既想趁人之危又怕惹出亂子。
“你們差不多也就行了,把他腰上的錢袋解下來分了吧,其余的都別動。”那人指了指蘇好意腰上系著的荷包說。
這時雪更大了,路上的行人更加稀少。那幾個閑漢拿了東西之后也就散去,只有蘇好意獨自臥在雪地里。
又過了一會兒,她漸漸蘇醒過來。
“我這是在哪兒?”蘇好意的手都快凍僵了,她瑟縮著爬起來,茫然四顧。
她什么都不記得了。
崔禮從城外辦事回來,繞道去了城西的某一處。
他只帶了兩個手下,三個人都騎馬。
“都指揮使可從陳州回來了?”其中一個手下問。
“應該就在這兩天。”崔禮性情隨和,這在白鴉衛中是十分少有的。
“那咱們這兩日還是小心些,絕不能再吃酒了,”另一個手下說:“大人最討厭咱們這些人貪杯。”
“可是這么冷的天不喝兩杯實在難熬啊。”另一個人說的也是實情:“不如咱們到前面的鋪子里吃點兒喝點兒暖暖身子。”
“前面的人是不是個傻子?這么冷的天,這么大的雪,他怎么在路邊站著一動不動?”見崔禮沒搭腔,兩個手下便只好岔開話頭。
說話的功夫三個人就已經來到了近前。
崔禮是公門中人,眼睛尤其毒。隔遠就看著這人影眼熟,到了近前才發現是蘇好意。
連忙滾鞍下馬上前請安道:“您什么時候回的京?小人失禮了。”
蘇好意使勁兒看著崔禮的臉,卻是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您這是怎么了,哪兒不舒服嗎?”崔禮見蘇好意神色有異,便開口問她。
“你……認得我?”蘇好意試探著問。
“瞧您這話說的,小人怎么會不認得您呢?”崔禮臉上陪著笑,心里卻也覺得疑惑,蘇好意不可能不認識他。
“那你可知道我是誰?”蘇好意問他。
“您……您不是蘇公子嗎?”崔禮一邊說一邊留神觀察蘇好意。
“你是怎么認得我的?”蘇好意又問:“你和我是朋友?”
“哎呦,折煞小人了,可不敢當。”崔禮嚇得腦門都出汗了,他哪敢以蘇好意的朋友自居,這要叫他家大人知道可糟了:“您是我家大人的朋友,小人只是個下人。”
“你家大人……”蘇好意一臉茫然:“他又是誰?”
那三個人聽了蘇好意的話,崔禮還好,沒過于失態。那兩個人幾乎把腰給扭了,遍京城誰不知道活閻王權傾世!
“蘇公子,您這是怎么了?”崔禮如今斷定蘇好意不對勁兒。
“我……我什么都不記得了。”蘇好意痛苦的搖頭:“你能不能幫幫我?”
“小人……小人……不敢做主啊。”崔禮說的是實話,蘇好意在權傾世心中的地位他是一清二楚的。自己若是稍稍有些過分的舉動,那就是找死。
“這樣吧,蘇公子,您要是信得過小人,我就把你送到我們大人那里去。”崔禮道:“放心,有什么事他一定會替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