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中的韓蕭手里是清茶一鞠,也含笑看著眾人。在要求著加大藥量之后,他已經能下地走路,卻是飲酒還不被允許。
他看了紀綺一眼,端著杯子站起身來,感慨道:“大哥,如今奸佞除盡,你的好日子也終于盼到了。”
是啊是啊,眾人紛紛點頭。
無良掌柜已死,衛所中的叛徒被揪除,紀老爺也恢復了健康官復原職。
不知是誰高喊了一句:“那什么時候可以喝到你們的喜酒?”
沉悶一下被打破,座中的氣氛又熱絡了起來。
韓蕭柔情看了紀綺一眼,原本二人成婚是順利成章,也是板上釘釘,但是如今,一切都幻化成了水中月鏡中花。
前些日子,他曾上門來找過紀老爺,提了要迎娶紀綺的事情。紀老爺只是笑笑,對他道:“韓蕭,三年后會發生什么,我們誰都不知道。”
他沒有拒絕了他,只是推延了時間,但是韓蕭心里也明白,三年,三年可以發生很多很多事情。
你看看,從紀綺死而復生才三個多月,紀家已經大不同于從前。
只是,曾經的那些不同,可能只是清除了過往的疾厄,而從今天起的不同,就是自己要扭轉了命運。
韓蕭喟嘆道:“今日是來祝賀了大哥大病初愈,我以茶代酒,先敬大哥三杯,預祝大哥能早日緝捕了歹人歸案。”
眾人嬉笑著,跟著他敬了三杯,卻依舊不依不饒,“以后就不能叫大哥了,要叫爹了。”
“是啊是啊,你看看,你喊紀大哥叫大哥,綺兒叫你又叫大哥,那綺兒豈不是大哥的妹妹?”
眾人一陣爆笑,氣氛熱絡到了頂點。
紀老爺擺擺手,“這哪里能是一樣,要這么論,難道你們都要叫我一聲爹嗎?”他哈哈笑了聲,“我可生不出這么多兒子。”
座中又是一陣爆笑,有幾個好事的還真喊了聲爹。
一旁一直靜靜坐著的紀綺也跟著咯咯的笑了起來,伸手給韓蕭斟了杯茶,附在他耳邊輕聲道:“可別露了神,這里坐著的可都是人精。”
韓蕭扯了扯嘴角,才要和她說些什么,卻見紀綺已經轉頭和身邊的紀恂說著什么,間或還掩嘴哧哧笑了起來。
她不是說就是今天了嗎?她不是說準備了這么久,就是等的今天嗎?
她憑什么覺得會是今天,這個問題自己問過,可紀綺卻是歪著腦袋的反問他,“韓大哥,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很明顯嗎?他語噎,要是這么明顯,他又何必去問她。
她沒有明說,可日子還得過,就在今天,總在外頭跑貨的紀恂回來了,總在任務中的紀老爺回來了,而她這個總在金陵中晃悠的人也回來了。
她是在等今天嗎?等這個所有人都在一起的日子。
可是,就算是這樣又如何,能把大家聚起來的原因是大家為了慶祝紀老爺的痊愈,這一天聚攏在這里的又何止他們幾人。
韓蕭環視了一眼眾人,在座的都是北鎮撫司的兄弟,哪一個都不是好惹的錦衣衛。
真的是今天嗎?真的會是今天嗎?
在座的人有人看出了韓蕭的走神,不禁揚了揚手中的酒壺,沖韓蕭大聲喚道:“喲,韓小旗這是怎么了?喝不到小娘子釀的酒就這么不高興?”
今天的酒是紀綺自己釀的桃花釀,酒香醇厚,沁人心脾。
韓蕭擺擺手,“去去去,這酒你不過能喝一次,我啊,過些日子想喝多少就能喝多少,我看,你還是趁著現在多喝點吧。”
“喲喲!你們聽見了沒?”那人已經帶了幾分醉意,“韓小旗,你這句話里的信息量可有點大啊。”
眾人一陣哄笑,指著二人來回比劃。
紀綺也跟著笑了起來,施施然起身對眾人施了一禮,“我一個女孩子可受不起這些,倩縈,陪我再去做幾個下酒菜。”
說著,她帶著倩縈往廚房的方向去了。
身后還有眾人毫無惡意的笑聲,揶揄著韓蕭的行列又多了幾人。
韓蕭扶額,又不能借著酒醉,最終雙拳難敵四掌敗下陣來,向眾人連連“賠罪”才算是躲過一劫。
這一天的宴席延續到了后半夜,眾人才依依不舍的搖著身子站起身來。
紀老爺醺紅著臉,對著眾人晃著身子拜了拜,“今天……謝謝大家賞臉來……寒舍小聚,我們……明日再見。”
“大……大哥留步。”眾人連忙跟著深深拜下身子,“我……我們先行告退。”
“好走好走。”紀老爺傻傻的咧開一個笑,拜下身子快磕到了地上,“不送不送。”
“不送不送。”眾人也跟著深深埋下身子,嘿嘿的跟著傻笑著,“我們……自己能走。”
紀綺站在紀老爺身后不遠處跟著施禮相送,只覺得這情景實在滑稽至極。
這些人一個個都覺得自己是千杯不醉,喝起酒來毫無節制,可是才幾杯下肚,就都已經醉得不輕了。
“走……走了。”其中有一人起身揚了揚手,笑著招呼眾人抬腳繼續前行,“明兒……衛所見。”
“衛所見。”
“衛所見。”
人聲漸輕,直到巷里恢復了平靜。紀綺扶著紀老爺往主屋去,紀老爺還擺著手想要掙脫開,“放……放開我,我還能喝。”
他忽的壓低了聲音,賊賊的四下探視了一巡,低語道:“綺兒,我這裝的怎么樣?”
“非常好。”紀綺也低聲回他,哧哧的笑了開,忽的抬高了聲音,“爹,你喝多了,快回屋歇下吧。”
“你放開我。”紀老爺忽的頓下身子,面帶怒氣的甩開紀綺的手臂,“你做什么?還不讓我喝了是不是!放開我放開我,我還能喝。”
“爹。”一旁的黑暗里不知何處又冒出個人來,紀恂架著紀老爺的另一只胳膊,好聲好氣的勸著,“回去了,我們回去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