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押回去的袁直一言不發,這個北鎮撫司的詔獄對他而言并不陌生,相較于周圍那些人的緊張和絕望,他的淡定在人堆里顯得格格不入。
北鎮撫司的大門被重新合上,莫指揮使站在場上看著一排緩緩挪來的人,嘴角不禁微微的抖了抖,他指著袁直道:“這個,帶走。”
那其他人呢?
錦衣衛的眾人看向莫指揮使,等著他的指示。
莫指揮使漠然的掃視了一眼其他惶惶不安的人,道:“無關緊要的人,按律例處置。”
那些被押解而來的人惴惴不安的被押去了后頭,他們并不知道這個所謂的按律處置是什么意思。
按大晉的律例嗎?他們有犯了什么罪嗎?起早貪黑的工作錯了嗎?身為船家錯了嗎?
隊列中的幾個官員這時已經醒了酒,見著自己要被押往的方向,不禁一個個大聲吼叫了起來,“莫斌!你是瘋了嗎?我是都察院經歷司經歷,你這是在濫用私刑!我要去陛下那里告你!”
“放開我們!我們犯了什么罪!你憑什么要對我們打打殺殺的!”
喊叫聲直透人心,其他的人也瞬間明白了他們的處境。
這哪里是按律例啊,這是要他們的命啊!
“你們憑什么!”
“放開我們!”
“我們犯了什么罪了??”
錦衣衛們沉著臉相互交換了眼神,抄起繡春刀對著眾人吼道:“吵什么吵!還不快走!”
鋒利的刀鋒對著眾人,仿佛下一刻就會毫不留情的吞噬他們的性命。
場上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面面相覷,別說吼上一嗓子,連大口的喘氣都不敢了。
“還不快走!”錦衣衛瞪著眾人,刀鋒在風中劃過,把空氣撕得粉碎。
莫指揮使早已不管這些雜事,他指了指大牢的里間,對袁直道:“袁總管,請吧。”
袁直身上的繩索被換成了鐵鏈,被人一推便是一個趔趄,一下摔到了地上。
他還來不及站直,又被拖拉著往里去,原本就濕漉漉的衣裳粘上了塵土,一時間污穢不堪。
牢室的門被打開,袁直被一把推了進去,有校尉手腳麻利的把他固定在墻上的鎖鏈上,這才迎了莫指揮使進去。
袁直扯了扯手上的鐵鏈,嘿嘿笑出了聲來,“怎么,終于爬到這個位子了,就開始作威作福了?”
“不敢不敢。”莫指揮使也笑了起來,“袁總管當年的栽培莫斌沒齒難忘。”
袁直連忙擺擺手,牢室中滿是鐵鏈叮當的聲響,“我可不敢教導了你。”他的眸子沉了沉,“莫斌,這位子坐的可還舒坦?”
莫指揮使笑容依舊,“怎么不舒坦了就?”他慢慢走近了袁直一些,“所以,這不還得靠了袁總管嗎?”
他一聲喟嘆,看著那方小窗,“袁總管當年何其風光,想不到也會有成為階下囚的一天。”
“當年陛下親征被俘的時候我已經做了階下囚了。”袁直的聲音依舊尖細,卻透了幾分正氣。
莫指揮使“哦”了一聲,恍然大悟的拍了下手,啪的一聲在牢室中突兀非常,“我怎么就忘了,袁總管要不是當年那一段的經歷,這還拿不到那把金刀了不是?”
他“哎呀”了一聲,有些可惜道:“你看看,為了一把金刀,賠上了自己的性命,這買賣真是不劃算啊。”
袁直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買賣?國家的前途是買賣嗎?國都沒了,你還要怎么逍遙?”
莫指揮使搖了搖手指,“別動不動就扯那些沒用的東西,袁總管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又有哪樣是為了這個國家?斂財嗎?還是女人?”
他促狹的上下打量了一眼袁直,嘿嘿的笑了起來。
袁直卻沒有生氣,氣定神閑的坐著,“莫斌,那張圣旨,你拿到了嗎?”
莫指揮使神色動了動,卻是忽然笑了起來,“我沒有拿到,可你也不是沒有拿到?”
你沒有拿到,你也再沒有機會拿到了,因為你要死了,可我還活著,還有大把的機會能得到它。
活著,就是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沒了。
袁直卻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看看你,在嘚瑟些什么?你沒有拿到圣旨,也找不到小皇帝,你想就這么告訴了成王爺,你以為成王爺能說你句好?”
莫指揮使聞言,眉頭一下緊鎖了起來。不是因為他話里的囂張氣焰,而是那句成王爺。
成王爺,是天佑帝未登基時的封號。
“袁智!”莫指揮使的面色陡然沉下了幾分,“你豈敢對陛下不敬!”
“不敬又如何?”袁直動了動身子,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些,“他本來就是個亂臣賊子。”
“你放肆!”莫指揮使大手一揮,袁直凈白的臉上立即多了一道手掌印,嘴角微微的滲出血來。
他卻毫不在意的繼續嘿嘿笑著,這聲音異常尖細,猶如在血管中橫亙進了一絲棉絮,撕拉著人的神經。
“天道好輪回,蒼天繞過誰。”他的眸子在陰暗的牢室中陰氣森森,那血色在唇角慢慢的勾起一道詭異的弧來,似是無聲的嘲諷著來人,嘲諷著那金鑾殿上的主人。
莫指揮使沉色瞪了他一眼,忽的也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甩著袖出了牢室。
天道輪回?從他開始登上今天的位子起,他就沒怕過輪回這種事。
他沒有回了自己的房里,甚至沒有來得及更衣,便帶著隨從趕往了皇宮。
他是狗,是天佑帝身邊最信任的狗,陛下要他叫他就汪汪的叫,陛下要他咬,他就呲著牙死命的咬!
天色漸暗,天佑帝剛接見完燕王,這會子正倚在龍椅里。
身后夏黎好言勸著,“陛下,您也莫要太累咯,這都幾天沒好好歇一歇了,仔細身子受不住。”
“那幫韃子奪我城池魚肉臣民,朕怎么歇的下!”他說著,又不住的掐著自己的眉心。
這時外頭的小內侍快步進來稟報,“陛下,莫指揮使大人有要事求見。”
天佑帝怔了怔,坐直了些身子擺擺手,有些疲累道:“傳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