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錦榮貴

第八十五章 重生的悖論

她知道父親是把她當成男孩子來教養,親自教她射箭,親自教她書寫、作畫、下棋,后來,父親拿著書,叫她如何謀算人心。

父親拿著他自己的羅盤,教她如何夜觀星象。父親說:“玘兒,我沒有兒子,我只有你一個女兒,你就是我的兒子,你也是我的女兒。”

父親一直像寶貝一樣把她放在心里,父親又一直把她當成是一塊原石一般,不停的歷練和捶打。

后來,她會了很多東西,但是也失去了很多東西,但是她并不后悔,因為那些得到的,遠遠超過失去的價值。

她的小手在羅盤上慢慢的撫摸著,一寸一寸慢慢的游走,早就聽說這是一個十分精致的羅盤,只是沒想到真的拿到手里,才是大為震撼。

這只羅盤何止是精致,簡直是巧奪天工。面上雖然沒有繁復的雕刻,沒有精美的裝飾,但內里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紀綺的小手忽的停在一個地方,用了巧勁一掐。忽的,有一個什么東西從邊上一下彈了出來。

這是一個小小的抽屜,她愣了愣神,那抽屜里有一張小小的字條,像是被人隨意地捏起來扔在了里面,字條上有一些紅色的痕跡,她拿起來聞了聞,淡淡的卻是血的味道,是已經凝固的血的味道。

紀綺皺了皺眉,慢慢的,小心的把這張紙條給拆了開來。

紙條上寫著幾個字,卻是那幾個字,一下重重地撞擊在她的心頭。

她原本以為不會再為這幾個字所動,卻沒想到看到這幾個字時,心頭所有的情緒都會一下子激涌而出。

那是憤慨,那是羞愧,那是后悔,那是一種想要殺人的沖動,那是一種想殺卻殺不了人的懊喪。

那紙上潦草地寫著幾個字:天佑二十二年,將現熒惑守心。

熒惑守心,就是因為這四個字,讓這個大晉的江山一次又一次的陷入了山河紛爭,多少的狼子野心,多少的手足相殘,多少的父子離間,多少的朋黨掣肘,多少人死于這四個字,多少的家族因為這四個字而分崩離析,原本和美而平靜的日子,卻因為這四個字而不得不陷入了巨大的痛苦。

天佑二十二年,將現熒惑守心。

而那一年,正是豫王決意逼宮的日子,豫王成功了,登基了,可結果呢?

才沒多少年,又被那個豢養了多年的假兒子給推翻了下來,她不知道朱軼是怎么做到的。

紀綺想,也許朱軼早就已經謀劃了這一天好久好久了。

他從來沒有具體的告訴過她這些年他心里是有多苦多痛,她也不明白,他們給了他這么美好的生活,給了他能做天子的未來,他還有什么可不滿足的!

可他就是不滿足了,人心真是可怕呀。

紀綺把這張紙條放在了燭火上燃起,火光噗的一聲吞噬了整張紙條,吞噬著這四個足以改變很多人的命運的字。

她也是來改變未來的,他們曾經選擇了一個未來,選擇了一個他們以為正確的未來,選擇了一個他們以為可以光宗耀祖的未來,可是這個未來卻對于他們而言是可怕的黑暗,毫無前途。

所以,她一定要去改變,現在,她終于到了可以改變的時候,她就要去燕京了,她就要去燕京了!

紀綺的心中在吶喊,她要去父親身邊,她急切的要去告訴他,不可以去輔佐了豫王。她急切的要去告訴他,那豫王身邊養了一頭狼,那頭狼正齜著一口的利牙隨時準備吞噬著他們整個家族。

朱軼是一頭惡狼,是一頭發了瘋的惡狼,她要去告訴她的父親,要盡早除去了這頭惡狼,還大晉一個安康的江山。

紀綺正想著那美好的宏愿,倏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頓時她的嚇出了一身冷汗。

她要去大同找了她的父親,那父親身邊必定有一個叫梁玘的人,可自己就是梁玘啊,那那個梁玘又是誰?

叫做梁玘的人死了變成了紀綺,難道這紀綺死了去做了梁玘?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以!

紀綺是多么沒有腦子的人,她能去做的了自己嗎?

她猛地甩了甩腦袋,不會的,事情絕對不會變得這么荒謬。

那會是誰?那會是誰在梁玘的身體里?如果沒有人在梁玘的身體里,那還會是梁玘嗎?又或者還會有梁玘嗎?如果沒有梁玘,那還會有父親嗎?如果沒有父親,那還會有整個梁氏一族嗎?若是沒有了梁氏一族,那她現在的存在又是為了什么?

紀綺覺得整個后背都涼颼颼的,她把手慢慢的放到了燭火邊,指尖一下傳來灼燒的痛楚。

是鮮活的,自己是鮮活的啊。

她深吸了口氣,把那只羅盤死死的抱在懷里,一下倒在床上緊緊的合上了眼。

眼前一幕幕都是血色的光景,似乎從拿到這只羅盤起她就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心境。

是復仇心切了吧。

紀綺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強迫著自己睡了過去。

翌日的清晨,雨真的停了下來,清醒的空氣撲面而來,消散了前一天的煩躁和不安。

四姨娘早早的讓廚房安排的早餐,正坐在堂中等著紀綺她們主仆。紀綺跟著倩縈緩步而下,倦容滿面,見著四姨娘,緩緩的福了福身子,“四姨娘好早。”

“喲,七娘子,你這臉色怎么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啊?”

四姨娘關心的問道,一邊替她拉開了椅子,“先坐下吃點東西。”

她替紀綺舀了碗熱粥,好聲好氣的道:“我剛出來那會子也是這樣,夜里睡不好。大家都是在家里呆著的,誰沒事要往外跑不是?你這是不習慣,常有的事,一會兒在車上歇上一歇,很快就沒事了。”

紀綺蔫蔫的喝了一口粥,施聲謝過,“多謝四姨娘關照了,的確是有些不習慣,拖累了大家了。”

“哪里的話。”四姨娘殷勤的很,“大家都是一家人,互相照顧是應該的嘛,更何況我年長你幾歲,更該對照應了你不是?”

身后的倩縈正在忙碌著替紀綺整理東西,聽著這話,不由的一陣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