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愣了愣,不知是為了她的笑顏,還是她話中的鋒利。
他有些釋懷,又有些蒼涼。
這個千錘百煉的故事還是自己告訴她的呢。
真是個不肯吃虧的小娘子。
“沒想到活了這么久,還不及你一個小娘子活的暢快。”他忽的哈哈哈的大笑起來,“這些回去那幫韃子可有的苦了。”
兩人相視笑過,頓覺距離拉近了不少。
往回去的路上,燕王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與你的外祖家關系不好嗎?”
紀綺歪頭想了想,點了點頭,又搖搖頭,“這個還真的不太清楚了,我好像還沒和他們生活過。”她笑了笑,解嘲道:“其實就是換個地方住,我也沒有想了太多。”
是嗎?你會不想了周全就過去住?他才不信呢。
她會選了人心的弱點去做生意。
她會在人們的質疑登峰去治愈了跛子郎君,卻是之后就激流勇退定了千兩不治的規矩。
就連這一次,她雖是在危及時刻挺身而出,卻用的弓箭來支援。
進可攻,退可守,這是對她更直觀的看法。
他知道,那陳老太爺就是她治愈的。陳家雖然刻意瞞下了這件事,但整個金陵的朱門貴族都對她趨之若鶩。
一千兩,她就算出一萬兩也有人會請了她。
他笑了笑,沒有想要去揭穿了她,“那你回去了之后還能出去嗎?”
她在金陵是錦衣衛的孩子,是茶莊的東家小姐,出門在外拋頭露面也不好說些什么。可是等回去了燕京,那外祖杜家怎么也算是士林世家,會同意了家里的小娘子去外頭隨意拋頭露面嗎?
“怎么就會不能出去呢?”紀綺奇怪的看向他,“只怕我去了之后,他們會巴不得把我往外推呢。”
“也是。”燕王會心一笑。
等她回去,那四姨娘替她好好宣揚一番,這神醫娘子的稱號可算是要揚名燕京了。
“到時候請你倒也是方便。”
見著兩人有說有笑的回來,四姨娘心頭一喜,走進了幾步,“喲,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要找的東西都找著了?”
紀綺點點頭,拿出草藥來遞給她,“這些可以留著備用,我先把其他幾個人醫治一下。”
“好好。”四姨娘恭維的連連稱好,“那還要我們做些什么?”
“時候也差不多了,等著里收拾妥當了,我們就繼續啟程。”
他們已經耽擱了些時候了,再不走怕是又要在尷尬的途中露宿野外。四姨娘心有戚戚,連忙讓人準備起來了。
燕王對她點頭招呼過,任由她去治愈了傷患,自己走去華劍燾的身邊坐下,“怎樣,好些嗎?”
“比這嚴重的多的都受過,這些,不過是小傷。”他指了指身上幾道疤痕,黝黑的肌膚在陽光下泛著油光。
那是軍人獨有的體型,那些疤痕是他的勛章。
燕王拍了拍他的肩頭,點頭稱好,“沒事就好,這一路回去好好養著,別到了上陣的時候還帶著傷拖累了大家。”
上了戰場就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任何一個短板都可能讓敵人趁了機。華劍燾當然也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肅嚴道:“殿下請放心,屬下會照料好自己,不會讓那幫韃子有可趁之機。”
燕王“嗯”了一聲,轉身要走。
華劍燾卻是“誒”的一聲叫下了他,“殿下。”他眼中有些促狹的精光,問道:“和那小娘子怎么去了這么久?”
“自古美人君子好逑,多聊幾句有什么奇怪的。”他笑意暖逸,毫不避諱的回了他,“我去集結了隊伍,準備出發。”
紀綺這邊在午前已經全部救治了妥當,兩邊一起用了午飯,在午后便分道揚鑣了。
馬隊重新上路,離那些兵將們漸行漸遠,在馬車里坐著的倩縈滿臉的委屈,一路絮絮叨叨的述說著方才自己是如何想要擺脫了四姨娘的糾纏,又是如何不得已放了她和陌生的男子單獨相處。
她道:“小姐,我覺得這四姨娘實在是可惡的緊,這世上的人哪有這么厚顏的,拉著人就要往別處去,我可是你的丫頭啊,我不跟著可怎么行。”
“是是是。”紀綺溫柔的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倩縈放心,我都不會再離開你了。”
她說到做到,剩下的這一路無論是吃穿還是住行,兩人總是形影不離。呱噪的倩縈也終于停下了抱怨,看著外頭新鮮的街景,高高興興的隨著紀綺往燕京去了。
“小姐你看,這里的人穿的都是花花綠綠的。”
“小姐你來吃口這個,他們說這是這北地才有的零嘴。”
“小姐你快看那個房子,長的和我們金陵的完全不同。”
紀綺一路都是寵溺,任由她的絮絮叨叨,從不曾去阻止。
“是啊,多漂亮啊。”
“還有更好吃的呢,我聽說燕京有道三不沾可是極其的有名呢,到了那兒我們也去嘗嘗。”
“聽說杜家的宅子可大了,到時候我們住一間朝向好的,每天都能在院子里曬太陽。”
對燕京,對杜宅的美好藍圖在二人心中制繪,那一方和睦的卻又有些羞赧的家愿在二人的心中綻開。
終于,在小趕了十多天,一行人終于來到了杜宅的大門口。
馬車從巷子拉進,長長的巷子里只有一道正門,朱門金漆好不氣派,門口有兩只祥瑞的石獅子,匾額上是蒼勁有力的杜宅二字。
女眷不能從正門進,馬車便拉著四姨娘一行人進在了邊門,長長的甬道,磚墻都是勾心斗角,好不氣派。
紀綺看過這些也不由的嘖嘖稱奇,她見過好的建筑也是不少,可像是這般毫不掩飾了的家底又不會讓人覺得低俗厭棄的卻也是不多。
宏達的建筑中透著家主的沉著底氣,是古色古香,又是氣勢磅礴。
馬車聽到二門處,紀綺她們主仆二人被接下了馬車,進了垂花門便是二門的深宅了,紀綺還來不及打量,一架紅頂的小轎已經在她面前準備就緒。
她搭著倩縈的手,進了那轎子里,還忍不住探頭張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