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麻布簾子,隔斷了時間,邱小蟲走到門口,見到一個中年女人一臉愉悅的出來,她旁便是一個一臉苦大仇深的十來歲小女孩。
邱小蟲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她向來是簡單的,結婚前的一個人過日子,屋子里除了必須用的東西,從來沒有觀賞性的、奢侈的、或是看著好看其實買回來什么用都沒有的東西,但是這個地方,作為一個店鋪,簡單得有些過分了,簡直是不想好好做生意的樣子。
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落落大方的站在柜臺里面,親切微笑的看著她,友好的說:“你來了。”邱小蟲有一種她一直在等自己的感覺,那只貓跳上桌子,用頭去蹭那個年輕的女孩兒,她抱起貓,輕輕的撫摸著。
沒過多久,那只貓開始打起呼嚕來。
邱小蟲稍稍環顧了一下,覺得大概是走錯門了,也許這不是什么店。
那女孩子像是秋天盛開的第一支雛菊,淡淡的,毫無侵略性,她伸出手來,說:“我是顏如玉。”
邱小蟲跟她握了握手,顏如玉青白的皮膚像玉一樣,皮膚下面的血管清晰可見,手柔軟冰涼,邱小蟲小心的問:“這是什么地方?”
顏如玉笑著說:“這是筱筱的藥店。”
邱小蟲不明就里,跟著她走進了里間,如同墜入了一團星云,水晶簾子放下來,身旁都是五顏六色的云霧繚繞,云霧深處,站著一個穿長衫的年輕男子。
他像是從云端走來,帶著一身星光披在肩上,邱小蟲看得呆了,他像是神一樣。№Ⅰ№Ⅰ
但是他的手也如同宇宙深處一般,毫無溫度,他伸出手來,跟邱小蟲稍稍碰了碰指尖,邱小蟲心里泛起莫名的恐懼,就好像所有的溫暖都從指間被他吸走了一樣。
“我是肖筱筱,這是我的店,我販賣記憶。”他說話冷清,像是沒有融化的春雪。
邱小蟲似乎找到一絲線索,為什么來到這個店里。
“我等你很久了,我覺得你早晚會來。”他語調平緩,平平淡淡的說,就好像再說天氣真好一樣。
邱小蟲疑惑的看著他:“我不太明白。”
筱筱張開雙手:“你所有的疑惑都能得到解答,但是你所有的決定,都必須自己做。”
邱小蟲搖了搖頭,不敢相信:“我所有的疑惑都能得到解答?”№Ⅰ№Ⅰ
筱筱想了想:“從哪里開始呢。”
邱小蟲看著他的眼睛:“不如就從,我到底是誰?”邱小蟲不知道為什么,對筱筱充滿了期待,雖然有那么多疑惑,但是她覺得筱筱有答案,莫名的信任。
顏如玉遞過來一杯茶,青綠的茶盞,白瓷一般的手,淡淡的清香縈繞鼻尖,邱小蟲接過來,坐在椅子里面,深深的吸了一口,等著聽筱筱的答案。
她是一個理性的人,從小到大總是那個女生學不好理科的特例,但是那一天,在那一個奇怪的店里,她毫無保留的接受了那些聽起來十分荒誕的解釋。
“你是邱曉程,大家都叫你邱小蟲。”筱筱說。
“那我換一個問法,小湯圓兒的媽媽是誰,跟陳一鳴生育孩子的是誰?”邱小蟲問出她最想知道的問題。№Ⅰ№Ⅰ
“陳一鳴的夫人,是歐月,也是小湯圓兒的母親。”筱筱緩緩道來,像是說著不相干的事情。
邱小蟲噌的一聲從椅子里站了起來,她十分激動,既然小湯圓兒的母親另有其人,那自己算是怎么回事?這些日子算是怎么回事?
筱筱伸出手虛虛的按了按她:“你先別激動。”
顏如玉握著邱小蟲的手,扶著她坐了下來,她的手冰涼,稍稍安撫了一下邱小蟲躁動的心情。
筱筱拿出一個黑色的水晶管子,里面許多東西在里面瘋狂的碰撞涌動,讓人感覺是一個十分不祥的東西。
邱小蟲本能的抗拒和害怕:“這是什么東西?”
筱筱淡淡的說:“這是別人關于那場意外的記憶。”№Ⅰ№Ⅰ
邱小蟲不想看,但是為了知道真相,她不得不看。筱筱打開軟木塞,濃重的黑色煙霧涌了出來,鋪天蓋地的恐懼,讓邱小蟲想逃離,她不想要再一次經歷那一場噩夢。
黑色的煙霧在里間像是立體投影一樣,還原了旁觀者的角度。筱筱說:“這位旁觀者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自從見了這一幕,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她找到我們,把這一段記憶遺棄了。”
記憶漸漸清晰,能看得見當天的車水馬龍。
“那是我的車牌號!”邱小蟲心里想,她看到的那部車,上面坐著一個看不清的人,不,她轉念又想,那不是我的車。
那天,她跟鄒安安爭執完,坐上公交車離開,是的,邱小蟲看著那私家車前面的公交車,她當時應該是在那個車上。№Ⅰ№Ⅰ
然后幾輛車先后開到了高架橋前方不遠,頭頂上,高架橋上連續行駛過來三臺十分巨大的貨車,橋面在這三輛十分龐大的車輛集體重壓之下,朝著橋下的車劈頭蓋臉的壓了下去。
邱小蟲從第三者的角度,看的驚心動魄,她的指甲掐進了顏如玉的手,顏如玉冷吸了一口氣,沒有拿開自己的手。
公交車開在最前面,被壓成了一塊餅,邱小蟲看眼前的慘狀,覺得自己從那個鐵餅公交車中存活下來的幾率應該是零才對。
而緊接在公交車后面的邱小蟲的車,不,應該是歐月的車,車頭被壓成了泥。
筱筱將這段記憶收了回去,說:“這就是你們開始的交集。”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么?我為什么變成了小湯圓兒的媽媽?”邱小蟲還是沒有辦法理解,她松開了顏如玉的手,這才注意到顏如玉白如瓷的皮膚被她捏紅了,甚至還有幾個指甲印在上面。№Ⅰ№Ⅰ
邱小蟲抱歉的揉了揉顏如玉的手,瓷娃娃理解的朝她笑了笑,讓她頓時心里松快不少。
筱筱拿出另外一個記憶:“這是你母親的記憶。”
淡藍色的云霧彌漫了整個房間,一間病房漸漸清晰,邱小蟲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的父親憔悴不堪,她聽見母親說:“今天就換我吧,你也回去休息休息,這日子還長,不知道程程什么時候醒。”
可是漸漸地,父親母親就失去了希望,因為邱小蟲好幾個月都毫無起色,醫生說,她很可能就是這么樣躺在床上一輩子了。
怎么可以,她的母親悲哀的哭聲,嗓音沙啞,明顯已經哭到無力了,怎么可以,她問:“怎么可以,她還這么年輕,她才剛開始啊。”№Ⅰ№Ⅰ
邱小蟲可以想象她躺在病床上那些日子,父母是有多么的難捱,可是她親眼見到這一幕的時候,又是多么的撕心裂肺,自責難過,“倒不如當時死了好。”邱小蟲說,長痛不如短痛,省了他們這無盡頭的折磨。
陳一鳴找到他們的時候,邱家二老是不愿意的,對于他們來說,只要邱小蟲一天還有呼吸,那就一天還是他們的女兒,還活著,還有希望,雖然渺茫杳無盡頭。
但是陳一鳴說了,他有辦法能讓邱小蟲還記得自己,但是也能把歐月的記憶輸入她的身體里面,她既可以是邱小蟲,又可以是歐月。
陳一鳴這樣的操作讓邱小蟲震驚了,這樣也可以?這樣居然也可以?重點是,邱家二老在天人交戰許久之后,還是同意了陳一鳴的提議,只要能讓邱小蟲活過來,他們愿意嘗試,而且,他們真的害怕自己萬一不幸走了,誰來照顧植物人的邱小蟲。№Ⅰ№Ⅰ
顏如玉頗為憐惜的看著邱小蟲,這樣的事情,誰也承受不了,太讓人難受了。
再然后,陳一鳴讓邱家二老回了家,承諾他會照顧好邱小蟲,不會讓她收到半點委屈,也因為歐月沒有家人,所以只要邱小蟲醒來,他們就是小湯圓兒一輩子的外公外婆。
不但女兒可以醒來,還平白撿了個外孫,邱家二老就收拾收拾,按照陳一鳴的安排,回東洲去了。所以自己的父親母親是知情的,卻跟陳一鳴一起隱瞞自己。
“小湯圓兒知道嗎?”邱小蟲問,他對自己的愛和依賴是真的,如果連這個都是假的,那就沒有什么東西還能是真的了。
筱筱搖搖頭:“按照陳一鳴的要求,我稍稍修改了一下他記憶中歐月的樣子和名字。”邱小蟲冷笑:“你們這樣做,考慮過我的感受嗎?考慮過小湯圓兒的感受嗎?”
筱筱聳肩:“我是買賣人,我不考慮感受,只考慮我的收益。”
“沒人性!”邱小蟲憤怒的說。
“我原本就不是人類。”筱筱點頭承認。
輪到邱小蟲無語,她張口半天,竟然不敢問筱筱是什么,今天已經有太多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按照她冷靜的理科生邏輯,這一切都說不通。
顏如玉輕輕的擁抱了邱小蟲的肩膀,安慰她:“現在你可以做自己的決定,是否留下來。”
邱小蟲搖搖頭,腦子里面一片混亂,她是自己嗎?她是歐月嗎?她該怎么辦?她看著筱筱,一字一句的說:“你這個魔鬼,操縱人心,操控情緒,你就是個魔鬼。”
筱筱搖搖頭:“我也不是魔鬼,我只是個買賣人,愿買愿賣,從來不強買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