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極反笑的閆大夫冷笑著反問:“顏大人何罪之有?你們可曾饒了他一命?小東海城內外的百姓何罪之有?你們扣了人食物藥材,你們又可曾饒過他們一命?”
那報信的人沒有去過醫館,所以這些人都病入膏肓后,死在了城外營地的外圍,也沒有能夠踏入醫館外樹林一步。他們被閆大夫讓人嚴嚴實實裹起來,扔到深山里去用石灰掩埋了。只是苦了已經死去的人們,死后還要跟這些惡人同穴。
縣衙里的流寇首領自以為主宰一切,一刀斬下來縣令的頭顱,就可以讓整個城里的百姓俯首帖耳的聽憑他們差遣奴役,卻不承想,還有一個惡魔并不因為手中握著刀劍就高看他們一眼,放過他們一馬。
沒過多久,他也發病了,顏夫人得知這個消息,并不覺得意外,那天在城外,她就看到,這個人脖子里隱隱有紅斑,只是當時跟刀劍斗不過,現在,不過是刀劍斗不過惡魔。№Ⅰ№Ⅰ
只不過那人還頗有些忠心的部下,開始四處在城內搜尋醫者,那個躲藏在人群中探子,說出了顏夫人的模樣,流寇們從城外找回城內,又從城內找回城外,毫無收獲。
顏夫人被城里的百姓們藏的極好,流寇遍尋未果、惱羞成怒,隨便拉了幾個人砍了,放出話去,顏夫人一日不出現,他們砍五個,兩日不出現,他們砍十個,看看到底時候他們對顏夫人的忠心堅定,還是顏夫人愛民如子的心志更堅。
當天晚上,顏夫人就背著藥箱回家了。
城里的百姓都泣不成聲,遠遠的跟在她身后。一面是感恩、感嘆顏夫人義薄云天,另一面,卻是但是如果顏夫人回不來,小東海這么多百姓要怎么辦,醫館里的百姓怎么辦?
巨大的不安籠罩在小東海百姓的心頭,可是顏夫人不許他們圍在縣衙邊上,因為里面有惡魔,她揮揮手,驅散了遠遠跟隨的人群。№Ⅰ№Ⅰ
對于顏夫人回到自己的家,流寇們倒是出于需要她醫術的目的,沒有對她有其他的侮辱。雖然算不上有禮有節,至少沒有欺辱她。但是顏夫人看到自己視若珍寶的家被流寇們糟蹋得不成樣子,內心憤怒得如同巖漿噴發,只想將這些流寇撕碎,燒成灰燼灰飛煙滅。
她看到顏如玉精心護理的藥草被這群流寇踩成了泥,碾入塵土之中;她看到顏如玉的閨房被粗魯的流寇霸占,衣物散落一地;她看到夫君的書房被翻得凌亂,筆墨紙硯隨地可見,收藏的孤本被撕成碎片。
這些一點一點,燃燒起她熊熊的復仇之心,如果她能,只要她能!
她走進自己和夫君的房間,一群士兵烏泱泱守在屋內,她冷笑,并不說穿,那殺害顏大人的頭目,如今躺在她們的床上,身上的紅斑已經變成了皰疹,一碰就破,身上流淌了許多膿水,渾身高熱,無法言語,躺在床上等死。№Ⅰ№Ⅰ
不是從駐地逃出來的嗎?不是見過這樣的病嗎?一路上不是丟棄了那么多兄弟的嗎?不是還把發病的兄弟都趕出城去了嗎?
怎么什么都不懂?顏夫人心里十分暢快,惡魔,請盡情的肆虐吧,這一群人,誰也別想逃。于是她看向這群人的目光,難免像是看著一群死人。
先前那個探子跳了出來,指著顏夫人說:“就是她,我見過她,她能治好這個病。”
顏夫人傲然站在屋子中央,面罩被扯了下來,如同一支淤泥中的荷花,濯而不妖,她冷冷的看著那個探子,猛然醒悟她曾經在哪里見過他,城外營地里,顏夫人想起他那鬼鬼祟祟的樣子來。
“原來你便是這樣報答小東海對你的收容之恩的。”顏夫人嘲諷的說:“你說你走遍了會稽郡,只剩下小東海還能收容你,你便是這樣報答小東海城的,報答縣令大人的。”№Ⅰ№Ⅰ
那探子脖子一梗:“是我帶的路又怎樣,我原本就是探子。”
顏夫人笑意更甚了:“虧了你們是軍營里逃出來的,這病在軍營傳出來,你們就半點防范都不會?你在我小東海城外住了那么多天,小東海怎么防范,你不知道?”
那探子怒道:“我怎么知道,你們心黑,不讓城外的人進來,跟其他城有什么區別,我們要是不進城,難道跟你那死鬼縣令說的一樣,城外五十里等死?”
顏夫人不再言語,他們就催促著她來給那軍官治療,她只需一眼,就知道那軍官死不死,在她一念之間,張機曾經跟她討論過“陽毒之為病,面赤斑斑如錦紋,咽喉痛,吐膿血,五日可治,七日不可治”。
這一伙人一路行來,在城樓門口耀武揚威斬殺顏大人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他們中已經有人染上了疫病,還是早期,不易察覺。№Ⅰ№Ⅰ
發病早的那一群,已經被他們趕出城死在了路邊,還是在路邊奄奄一息,最后都被閆師弟送去掩埋,倒不是好心不好心,而是怕更多的惡魔為禍人間。
也不知道這一群人是哪里來的膽子和自信,把那些發病的弟兄趕走之后,他們還能泰然處之,實在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蠢到了家。
一直到這個首領發病,他們才開始全城搜索顏夫人,為時晚矣。顏夫人對于他們的催促充耳不聞:“你們殺了我夫君,現在讓我給他看診,你們覺得我會答應嗎?”
站在那軍官床頭一個副將蠻不講理的說:“你今天不是來了嗎?你怎么來的,就怎么看,今日你不看,我就殺掉城里一百人,明日你不看我就殺掉兩百人,老大若是死了,你們全陪葬!”№Ⅰ№Ⅰ
顏夫人冷笑,指著園子的方向:“你可看見了?要治他,就得用那些藥,可還有的剩?”那副將明顯不相信顏夫人的話,可笑他如果知道這是真的不能再真的話,他會不會后悔得剁了自己的腳。
可是他當然不會相信顏夫人就這么告訴他治療的辦法,怎么可能呢?他想。所以他得再逼迫她一下。
先前他們從城里隨便拉來伺候他們的年輕姑娘,他隨手拉出來一個,拔出刀,刺入姑娘心臟,那可憐的姑娘連吭聲的機會都沒有,就香消玉殞了。
顏夫人皺著眉頭看,心里暗道:“你且放心,我很快就會替你報仇的,他們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
副將用鮮血淋漓尚且還冒著熱氣的刀尖指著顏夫人,將她逼到了軍官的床邊,顏夫人假意面露恐懼,卻強做鎮定的蹲下來,打開她隨身帶著的藥箱,取出一塊橘黃色的石塊,用小錘子敲了一小塊下來,細細研磨成粉。№Ⅰ№Ⅰ
那些流寇雖然不知道顏夫人在做什么,卻為了老大的安全,暫時不敢動手,顏夫人將這橘黃色的粉末摻入一粒藥丸中,碾開來,用一塊平整的小玉匙,一點一點涂抹在軍官的身上,過了一會兒,那些皰疹看起來干癟了許多。
副將十分高興,婦道人家,嚇唬嚇唬就行了,敢不盡心?
顏夫人收拾好藥丸和石塊,又看了看副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副官換了副嘴臉,他見到了顏夫人的醫術,覺得也許還是能用得上的,說話中帶了幾分客氣:“夫人妙手回春,有話不妨直說,先前我們跟尊夫有些誤會,實在抱歉。”
然而這種話,現在來說,三歲小兒都唬不住。
卻好像是真的唬住了顏夫人,也許是最近她見到的殺戮太多,讓她心防崩塌了,她冷冷的說:“這病傳染的離開,怕是你們一起的人都有了這個病,再過幾日,你們這些人,只會跟他一樣。”她伸出手,指著床上的那個軍官。№Ⅰ№Ⅰ
“夫人仁心仁術,求夫人解救。”副將抱拳,他有些被嚇到了,老大這一身的水皰,太可怕了,還有他們沿路丟棄的那些弟兄,他們一起逃出來有五百多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他如何不擔心,如何不害怕,否則也不會頂著造反的罪過,強占了小東海縣城,然而,面前這個婦人卻說他們有命搶沒命享,叫他如何不恐懼。
顏夫人冷笑:“只怕你們剩下這些兄弟,全都已經染上了。”她看著副將,就像是看一個死人:“你離他那么近,相必這幾日早就感覺到異樣了吧。”
“身上可有紅斑?是否氣短咽痛?”顏夫人的聲音就像是地獄的惡魔,說得那副將冷汗直流,其他的流寇也不由得后背發麻,他們一路拋棄的那些手足,那些慘狀,如同魔咒一樣,一直在午夜夢回的身后睜著眼睛看著他們,身處長滿了水皰的手,化成了膿水,流了一地。
這些日子,他們人前色厲,背后內荏,過得日子哪里有一天松快的,現在被眼前這婦人一口道破,都紛紛求顏夫人出手相助。卻不知道他們是哪里來的臉,或是在他們心里眼里,覺得也許武力就能逼迫一切人就范低頭。
“夫人仁心仁術,自然不愿意我們手中多增加幾條無辜的人命。”副將說是祈求,卻帶著無恥的脅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