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緊接著問道:“他們來做什么的?”
村長說:“他們問了一下金竹林的情況,問我們是不是一直只給連家供貨。”
一男一女再度對視,目光中露出深深的警惕之色。
村長說:“你們剛才要求我們每個月出貨兩萬根,實話實說,這個數量我們可以辦到。但是如果齊家也想要求碎金絲的話,我們就沒辦法做供應了。”
他沒有把話說透,但齊家跟金竹村的實力比,連家這兩個人當然清楚。
他們沉默了片刻,女人說:“與齊家溝通的事情,你們交給我們。你們不用管那么多,按照我們的要求交貨就行了!”
村長也說得很干脆:“行,這次就要兩萬根,還是從下次開始?”
女人問道:“有這么多嗎?”
村長說:“運氣不錯,我們村里新出了一位片絲匠,這個月的數量的確有提升。不過他馬上要去拜師當機關學徒了,不可能在村子里留多久。”
機關學徒!一男一女同時一驚,女人追問道:“是哪一位,可以讓我們見見嗎?”
村里人清晨去伐竹,回來女人們已經準備好了飯食。常鳴心里掛記著事,吃完飯就到了大樹附近,遠遠地瞅著。除了關心齊家的事情之外,他心里也惦記著女人腰間纏著的那根腰帶——那根腰帶,像是可以放很多東西的樣子,難道說,這女人也是……
他正在若無其事地偷看,就看見村長向他招手。常鳴一愣,快步走了過去,正好聽見村長介紹:“這孩子叫常鳴,他爺爺是我們村里的老朋友,以前也經常到村子里來。現在他爺爺不在了,孩子就留在我們村子里。他的志向就是當個機關師,過陣子,就要去城里拜師了。”
女人深深地看了常鳴一眼,常鳴只覺得她目光銳利,那是一雙習慣性專注的眼睛。女人對常鳴說:“把手伸出來我看看。”
村長向常鳴點點頭,常鳴果然伸出手。女人目不轉睛地盯著看。常鳴的手指修長,手型非常好看。不過關節處的老繭多少破壞這種美感,一看就是一雙習于工作的手。
過了好久,女人還沒有讓常鳴收手,常鳴就這樣一直舉著。大約過了十分鐘,他的手仍然紋絲不動,非常穩定。
女人點了點頭,說:“有潛質。不過是不是有天賦,現在還看不出來。”
村長略帶驕傲地說:“這孩子年紀雖小,片絲的手藝可不壞!”
女人好像很感興趣,說:“能不能讓我們看看?”
常鳴與她對視,露齒一笑說:“我很榮幸!”
他回屋去拿來了自己的工具,一邊走一邊想:果然,機關師在這個世界的地位果然不一般!
這兩人對村長的態度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種雖然禮貌,但是居高臨下的態度。在他們眼里,老頭子雖然是一村之長,但能跟他們正面對話,已經是他們降尊紆貴了。他們來是跟村長談事的,談完事情,他們絕對掉頭就走,絕對不會多說一句話。
但是他們一聽說自己有志成為機關學徒——這件事甚至還沒有變成現實呢,他們的態度就為之大變,面對著自己的時候多少有了一絲親切。
常鳴有一種感覺,如果自己真的成了機關學徒,這兩個人絕對會馬上過來拉攏了。
腦子里這樣想著,但他在樹下坐定,剛剛拿起刀和竹桿,臉上的表情就為之一變。這一刻,所有的雜念在他心里消失,他的眼里只有手上的刀和竹桿!
一切,一拉,兩抖,長長的、纖若毫發的碎金絲從竹桿上出現,一拉到底。整根細絲完美無缺,更關鍵的是,常鳴的動作無比舉重若輕,好像帶著一種特定的節奏,極其賞心悅目。
女人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常鳴的動作沒停,一根接一根地片下去,直到片完整個竹桿。
女人本來只打算看一下示范的,沒想到這一看就是整整十五分鐘。她看得渾然忘我,完全忘記了打斷他!
直到常鳴片完最后一根,手下一堆長絲,手上一根斑駁的竹肉,女人才長出一口氣,問道:“你為什么不馬上去城里考試?”
這意思是,鳴哥兒絕對可以通過?村長的臉上掠過一抹喜色,常鳴卻認真地舉了舉左手的竹肉:“因為我的功夫還不到家。你看,這上面還有好多殘竹……”
在女人看來,他的能力已經很強了,沒想到,常鳴竟然還嫌不滿足!
她深深注視著常鳴,突然自我介紹說:“我叫連映雪,是一個中級機關師。”
常鳴眼睛一亮——果然,他猜對了,這女人的確是個機關師!
村長卻有些震驚,一來,跟這女人打了這么多次交道,他也不知道她的真名,沒想到,她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告訴了常鳴;二來,一個中級機關師,這樣的人物在連家一定是一個中級管事,竟然每個月親自來金竹村收貨。
連映雪說:“你的能力,基本上已經達到了機關學徒的標準。不過你既然想要再進一步再去考試,我想也不用強求。不過到時候你通過了測試,希望你能來我們連家。從機關學徒升級到初級機關師,或者再往上晉級,需要大量的金錢與材料,單靠你一個人的能力,很難辦到!如果你愿意投靠連家,連家可以根據你的能力與貢獻提供各種各樣的幫助!“
她的話里包含了幾個意思。
據她判斷,常鳴的能力基本上達到了機關學徒的標準,但是究竟能不能通過測試,連映雪還不能確定。不然,她也不會讓常鳴在測試結束,成為機關學徒之后才去連家了。
另外,就像村長所說的,機關學徒繼續往上晉升需要很多錢,一個家族或者可以支撐得起來,單個人卻很難。不過,即使是去了連家,也不是捧上了鐵飯碗,是不是能得到自己想的,還是得賣力氣甚至賣命。
不過這很正常,所以常鳴也答應得很爽快:“嗯,我會考慮的。一切還是等我通過測試再說吧!”
只是考慮,連映雪有些不滿意。不過一個連機關學徒也還沒達到,只是擁有潛質的人,還不值得讓她過多糾纏。所以她只是點了點頭說:“嗯,你好好考慮考慮吧。”
說著,她轉頭對村長說:“麻煩你再清點一下碎金絲的數量,這次你們有多少,我們收多少!”
很明顯,她的態度又客氣了兩分,顯然還是看在常鳴的份上。
嘖嘖,機關師果然了不起……
飛天翼再次翔空而去,村長望著遠去的翅影,沉吟道:“怎么突然增加了收貨數量,難道紫槐城要出什么事情了?”
他思索片刻,搖了搖頭:“先不管這些,大家,趕緊的,開工了!抓緊時間多做一點,多掙點錢!”
“哎!”聲音從村子里的四面八方傳出,村民們一起大聲答應著。
常鳴這幾天一共片了一千二百多根新竹絲,換來了一萬二千多個銅子,也就是十二枚銀幣。光是這幾天的收益,就夠得上村里一個五口之家一個月的收入。
有了機關學徒這個目標,又有了金錢的促進,常鳴更賣力了。
他開始沒日沒夜地片絲,碎金絲像水一樣從他手里流出,又到了各家各戶的手里。在他的帶動下,各家各戶處理竹絲的速度也進一步增加。
擦絲的速度有限,每次浸泡攪拌的竹絲也是有限的。所有人都開始連軸轉,不然就會出現少有的處理速度不如片絲速度的情況。
常鳴無比專注,事實上,他雖然沒日沒夜地干活,但并不是連軸轉的。每片完一根竹桿,他都會停下來,盯著剩余的竹肉仔細觀察。
每次,竹肉上都會剩余一些斑駁的竹皮,在他看來,那就是手藝不到家的表現。
要怎樣才能更細、更快、更加減少殘余?
他不斷思索自己的動作里有什么可以改進的地方,下一次片絲時就繼續改進。
現在,他仍然保持著十五分鐘一根的速度,但是每根能夠片出的竹絲,已經增加到了四十五根,已經完全超過了老平幾十年的手藝。
三天后,他再次停下來時,突然慘叫了起來。
他只覺得手腕像是針刺一樣,痛得要命,不僅是手腕,脖子、腰也一起痛了起來,就連大腿也像是要抽筋的樣子。
沒日沒夜地工作,一個動作保持得太久,疲勞一點一滴地在他身上積累了下來,終于化成了傷痛。
他現在還是住在村長家,村長一看就急了,連忙把老平叫來了。
老平沉默著,用膝蓋頂住常鳴的腰,用力把他的胳膊往后扳。常鳴驚天動地地慘叫出聲,接著,另一只胳膊、兩條腿、脖子,常鳴接連五聲慘叫,頓時覺得自己的身體松活多了。雖然還有隱隱約約的刺痛,但跟剛才比起來,已經像是天堂和地獄之分。
老平松開手,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突然說:“你沒辦法當一個機關師!”
常鳴一驚,猛地瞪向老平,目光中驚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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