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椒枝下

第十七章 請帖

春寒料峭中,楊白露帶著兒子趙程,以及幾個隨從一路騎馬,終于在花朝節之前趕回了趙府。

趙嵐看見嫂子和侄子回來,開心極了,忙前忙后地幫著楊白露一起收拾,一邊收拾一邊跟楊白露閑話:“嫂子路上趕得急吧?家里一切都挺好的,你慢些走沒事的。這樣騎馬趕路太累了,冷風冷雨的還傷臉……”

“還不都是你哥嘛!”楊白露粗聲粗氣地假裝抱怨道,“他可半刻都離不開我!”

“咳咳……”

兩人正說著,就聽見后面傳來趙岌的咳嗽聲。

趙嵐還沒來得及回頭跟哥哥打招呼,只聽見一聲嬌啼自身邊穿過:“相公,你回來了啊”

趙岌頓時覺得自己渾身雞皮直起,與青茵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兩人順著門邊就挪了出來,然后直奔回自己的小院,對著眼大笑起來。

兄長和嫂嫂上輩子就是這么恩愛,這輩子還是這么恩愛,趙嵐覺得,現世真是安好!

轉眼就要到朝花節了,楊白露像往常一樣收到了武定侯府的請帖。

武定侯與自己父親關系不一般。多年以前,武定侯還是陜西都指揮使的時候,楊白露的親爹楊奇勝是他麾下的都指揮同知,兩人雖然差些年歲,但是惺惺相惜、并肩作戰,可謂戰場上的生死之交。

雖然侯爺去西北的時候她已經嫁來了趙府,沒有與侯爺見過禮,只在候府遠遠瞧見過。但是侯府那邊的關系她從來沒有斷過,每逢佳節喜事,她走得還是相當頻繁的,跟主持中饋的二夫人也算相識,能說得上幾句話。

只是,這次請帖來得,讓她感覺很不尋常。

首先是請帖上滾了鎏金,不像是以前,精致而簡單的紅絨面子。

這次的請帖顯得十分鄭重。

這也意味著,這次花朝會,她的位子是在主屋花廳里。參加過好幾次武定侯老夫人的春宴,楊白露知道花廳都是什么品階的人,那里坐的非富即貴,不是皇親國戚就是一二品的誥命夫人,什么時候輪到她這樣一個五品宜人了?

其次是這請帖不是像往常那樣由門房遞過來的,而是由武定侯府的薛媽媽親自送來的。

楊白露在京城浸潤多年,是知道武定侯府的一些情況的。

侯老夫人年事已高、侯夫人病逝多年,所以掌中饋的實際上是二爺的夫人。

薛媽媽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頭,到了侯府以后做了二夫人的管事媽媽,也是二夫人身邊最得意的媽媽。自從二夫人掌了中饋后,侯府世代的管家葛氏一族都要謙讓她幾分。

而最讓她不可思議的是薛媽媽過來后,滿臉堆笑,挽著她親親熱熱說的話:

“侯府里兩位老夫人年歲大了,就喜歡看著面前熱熱鬧鬧的。

“二夫人說了,現在家里頭就只嫃姐兒一個姑娘,太冷清了,還請夫人去的時候一定要帶上趙大人的妹子。

“過些日子,四爺也要回來了,家里就熱鬧了。

“夫人父親和侯爺是都是同袍,親戚一樣的關系,得常常走動才是。”

楊白露頓時覺得這張請帖千斤重。

難不成是她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趙岌還沒回啦,她也不知道怎么回應薛媽媽,只能笑語晏晏地先把人送走。

好不容易挨到趙岌回來,楊白露把請帖給他看,還轉述了二夫人讓薛媽媽帶來的話。

楊白露猜測:“是不是侯府的四爺要選媳婦兒?他現在潼關衛,遠是遠了點,可有侯爺在,遲早也是能回來的……不過,就怕你舍不得妹子。”

說完,還用眼睛溜了下趙岌的表情。

趙岌心中一團亂麻。

那日在破廟看見祁臨川他就覺不好,果真現世報就來了,就把趙嵐雪夜遇武定侯的事情跟自己娘子說了。

“武定侯?”楊白露覺得不可思議。在她心目中,武定侯是父親的上司和兄弟,那跟長輩差不多了,可自己小姑根本就還是個孩子啊。

趙岌想的卻是另一層講究。

雖說自古以來,嫁娶講究女子高嫁、男子低娶,可是更講究的是門當戶對。

武定侯的門檻對于他趙府來說高得不是一兩個層級了,候府又是武將門閥的做派,他怕自己嬌滴滴的妹妹嫁過去了受委屈。

前面,武定侯夫人黃氏就是活生生的教訓。

黃氏家族,那可是云南建水的望族。

在這個家族里,出過進士六個進士、十一個個舉人、十一個拔貢,有姓名可考的秀才就有一百一十一人,其中還有武科秀才十二人。

大多數黃氏后人通過科舉而步入仕途,正七品以上的官員就有二十二人,其中正一品官員一人,正二品官員一人,從二品官員一人,四品知府三人,正五品官員四人,正六品官員一人,從六品官員二人,正七品知縣八人。

可想這樣家族走出來的黃氏該是怎樣的冰清玉潔、慧指蘭心啊。曾經黃姑娘初嫁侯府,亦是冠蓋滿京華,可最后的結果又如何了呢?據說是病了幾年就香消玉殞、珠沉璧碎了。

這些個高門后院都有些不為人知的齷齪和秘密,難道自己能自信地認為趙嵐的才情可以超越黃氏?

楊白露看趙岌面露彷徨,便安慰他道:“要不,我明日找個由頭,親自去回了侯府,就說嵐姐兒身體不適?”

趙岌搖了搖頭,說不妥。

他沉思了下,對妻子說:“該來的躲不掉。嵐兒也是豆蔻年華了。父母走得早,有些事,還得靠你這個做嫂子的多費心考慮。趙岌在此多謝娘子了。”

楊白露聽了,深情溢于眉目,嗔道:“都是一家人,說這個做什么。嵐兒就跟我親妹子似的,我肯定會看顧好她的。那這次武定侯府的春宴,我就多留心,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嵐兒的事,我會處理好的,你放心。”

趙岌聽了,雙目凝視,神情專注地楊白露,伸出手,溫柔地攬著過她的肩膀,把她摟在懷里,輕聲道:“你辦事,我自是放心的。”

楊白露看著趙岌依舊俊朗的臉,滿心幸福。

當初父親榜下捉婿,多少人笑著要看他們父女的笑話。一個縱橫沙場的將門武女,嫁給一個手都不知道該怎么握刀的書生,這每天還不得鬧得雞犬不寧。

恰恰相反,趙岌胸懷里的這一池溫存,一池情愛,直膩得她心神蕩漾,迷醉其中。楊白露靠在自己相公懷里,抱著他的腰,熱切地回應著他的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