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臨川的屋里,下人們正在給他的衣服熏甘松香。
他坐在桌邊,看著賀蘭衛所指揮使報來的密信。錦衣衛的手伸得夠長啊,連賀蘭衛都有他的人,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讓錦衣衛的密信走得這么頻繁?
他回憶自己曾經麾下的那些人。他了解那些浴血奮戰的軍士們,不可能與錦衣衛有什么勾結,難道是他走了,軍心開始渙散了?
“紹斌!”祁臨川喊著自己的親衛,“你親自去發令,看看到底是誰不嫌命大,敢在西北的地盤上作亂。查明了是誰,給我當眾剮了,不,當眾五馬分尸!”
紹斌領命而去。
過了幾日,祁臨川從侯老夫人問安回來,就看見紹斌帶著一人在書房外候著。
“末將參見侯爺!”那人給祁臨川行了大禮。待他抬頭,祁臨川認出他是自己在陜西都司指揮使時的一個副千戶,陸放。
陸放是十幾年前的武探花,因為家境貧寒沒有錢財、更沒有門路,雖然得了武探花,還是直接被支配到了陜西,美其名曰:歷練。
祁臨川惜才,又因為他識得輿圖,便把他放在身邊當斥候。在與西狄的交戰中,陸放立了幾次大功,逐步被祁臨川提拔成了副千戶。
“你怎么來了?”祁臨川看見自己的老下屬,興致很高,當即讓紹斌去京城最好的迎春樓定一桌。
“侯爺稍等片刻,末將此次來京,是因著公事。兵部上個月給末將一紙調函,讓末將到兵部報道。”陸放將自己的來因解釋給祁臨川。
“知不知道具體去哪個司?”祁臨川問。
陸放回答:“末將進城后收拾好,趁著天黑就先來拜見侯爺,想著先稟告侯爺后,明日再去兵部。”
祁臨川吩咐紹斌去廚房準備一桌酒菜,就帶著陸放往外院的廳堂走去。一邊走一邊聽陸放報告著近幾個月西邊軍的情況。
“去了兵部也好,”祁臨川待紹斌斟完酒,舉起酒杯,“日后軍官的甄選、封贈與襲蔭上,兄弟們也能有個照應。”
陸放承蒙,唯侯爺馬首是瞻。
幾人一飲而盡。
“還有一事。我來之前把紹千總吩咐的事情也查了個七八。”陸放拿出一疊信紙,“因著是錦衣衛的線路,末將不敢在中間打草驚蛇,就在西北這頭盯著。
“錦衣衛的郵件進了西北,是宣慰使張大人接的信。從信到那日起,末將對進出張大人官邸和私邸的人都盯了梢,把可疑人員縮小到三人身上。
“這三人末將都進行了排查,最后發現賀蘭衛千夫長呼延勝最為可疑。倒不是他本人有啥子問題,而是他近期新娶的媳婦兒。這婆姨長得細膩白凈,一看就不是西北土生土長的姑娘,呼延勝對外說是他親娘的遠房姨侄女。可卑職查了呼延勝的兵籍文書,他是襲了他爹的千夫長,他家是世代戍邊的羈糜衛所,自神宗起家中六代都沒有離開過賀蘭,他的親娘也是衛所軍戶出身,根本不可能有境內的親戚。
末將想來想去,就準備從這小娘子身上下手。
因為怕這小娘子是錦衣衛的暗樁,莫要看出我們的手段,便先仔細觀察了幾日。結果這小娘子每日不是跟著呼延勝出門瞎晃悠,就是自己在家院子里無所事事。看著不像是有功夫的。
一日,我們便趁呼延勝出去巡邊,用了迷藥迷倒這婆姨,從那一沓信紙里偷了幾張出來。”
說完,陸放又把那疊信紙往前推了推。祁臨川這才拿些這疊信紙,讀了起來,越讀越費解。
他抬起頭,疑惑地看著陸放。
陸放收到了祁臨川的眼神,贊同道:“末將看了信也覺得不解。說得都是女兒家的閨中密事,末將還在猜測,難不成是錦衣衛又有什么新的傳事密話?”
祁臨川又翻了翻信箋,不像是在傳什么要緊的內容。
陸放接著說:“宣慰使張大人明著是朝廷派來治理少數民族的,其實是錦衣衛的人,末將沒法子從他身上套出話。但是,他有個叫周官的幕僚,喜歡逛窯子,在南橋里底下有一個苦出身的相好,據說是同鄉。末將在那里用些酒水打發,將話套了出來。
“據說呼延勝的婆姨是錦衣衛犯事的后人,因家人的緣故不能在原來的地兒呆了,所以被支配到了邊境上。正好呼延勝又是羈糜邊胞,輕易不能離開賀蘭衛。兩邊一拍即合。”
祁臨川聽著,又細細地看了看信紙,是皮紙。他用手上下揉搓,漸漸摩擦出木芙蓉皮的原料。信箋紙張有粉有紅,應該是在制紙的過程中加入了不同顏色的花汁,晾曬以后再裁成小幅的信紙。
這是讀書人家的做派,而且還是有點家底的讀書人家。一般人家的姑娘可沒有錢財和雅興做這個。
祁臨川轉頭問紹斌:“近期有哪些文官犯事,女眷失蹤的?”
紹斌仔細回顧了這幾月的朝報和自己所得的信息,搖了搖頭。
“不過……”紹斌看了眼陸放,猶豫了下,才繼續說,“趙學士家倒是出了件小事。他有個遠房堂妹染病去世,因是女眷又沒到及笄,所以發喪范圍就是親眷,京里大多都不知道。”
祁臨川盯著紹斌,一副“你很閑啊,還有心思管趙家閑事”的表情。
紹斌看見祁臨川的眼神,趕緊觍著臉解釋:“卑職也是跟趙學士的隨從走得近,才知道的。那個隨從您也見過,上次給您來還銀鼠皮大氅的,章柱!章柱小弟!”
陸放笑了,紹斌的性格他是了解的,怕不是看上趙學士家什么人了,所以這么關注人家女眷。
陸放就著活躍的氣氛,也順著他的話刁侃了一句:“呵呵,評價起女眷如何,那個叫周官的幕僚也是個人才,說什么呼延勝的婆姨,身材圓潤,說話的調調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真正是應了她的名字‘珠珠’!”
“你說什么?!”紹斌跳了起來,常服的下擺帶翻了面前的酒杯,灑了他一身都沒在意,“她叫什么?”
“珠珠啊。”
“侯爺,趙學士染病去世的堂妹正叫趙珠珠!”紹斌趕緊向祁臨川說明。
這么巧?
堂妹叫珠珠,染病身亡,然后西北就出現了個珠珠,還沾上了錦衣衛……
祁臨川皺著眉,重新審視起手中的信箋。
那這一手漂亮的衛夫人簪花小楷,又是出自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