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岌,翰林院侍講學士,由從五品的官職破格提拔為從四品的官職,在官員提拔的經歷上來說,其實并不稀奇,大周朝建立以來,翰林院破格的官員比比皆是。
但是,這次提拔卻引來了朝廷所有官員的矚目,無論文官還是武官,都對趙岌刮目相看。
平日里,一個平淡無奇的趙岌,怎么就落入了江閣老的眼,還被推薦到了皇上的眼前。
要知道,趙岌以前可是從來沒有當過什么主官的,一下子就成了國子監的當家人,那可是要能拿出鎮得住學問的。
恰恰,趙岌的學問就是鎮得住!
眾人翻出他那些故紙堆里的履歷:
他曾經是北狀元的故事,曾經在國子監的策論至今還被學習和引用,在翰林院任侍講給皇子們授課由淺入深、得到皇子們的喜愛,寫出改革科舉考試和文官選拔的奏折被皇上欽點、責令發放全國府學研習……
大家對趙岌的學問是服氣的。
可是,善學之人,就一定善于管理嗎?
但皇上就是同意了江閣老的提議,讓一個從未當過主官的趙岌當了國子監祭酒,說明皇上對趙岌也是認可的。
大家不免開始羨慕起趙岌來。
畢竟……國子監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掌大學之法與教學考試的中央機構,是全國最高等級的教育機構,但凡有點才華之人,有幾個沒在國子監進學過?
趙岌以后可是天下最著名的老師、是天下最有才華之人的老師!這是多少翰林院官員、太學官員和國子監官員們渴望的職位啊!
最關鍵的是,大周朝太子們的老師,六位中有四位都是國子監祭酒晉升上來的,趙岌,這很可能是要位列三公了!
眾官員領悟了,皇上這是在給后面的太子選人啊。
沒有太子,沒有詹事府,可不妨礙先確立太傅候選人啊!
一時間,原來只是學子們登門求學的趙府,突然變得熙熙攘攘,各路官員絡繹不絕,讓平日喜愛安靜度日、自詡最愛歲月靜好的趙岌頭痛不已。
他不能在翰林院,在翰林院,大家紛紛約他去喝酒慶賀;
他不能回府,只要回府了,趙府回事處的門房就來往個不停,攪和得自己書房也不得安寧。
每日迎來送往,趙岌感到痛苦極了。
就在趙岌痛苦之際,趙金鈴更加痛苦。
她一直捧在手心上的崔穎,竟然被一個侍衛玷污了,她親眼看見那侍衛塞了棉布到崔穎嘴里,扛著崔穎出了門往倒座側門而去。
她聽見崔穎嗚嗚的哭聲,撕心裂肺的,每一聲都像刀子在她心上割著、磨著……
可是她不能阻攔,她要考慮到家族的名聲,她還有崔顥!
回到家,崔顥沒看見妹妹,追問她怎么回事,她只是哭著搖頭。她不僅不能說,還要封了嘴,將打碎了的牙和血吞下去。
她只能擦擦眼淚,說崔穎被貴人看上了,具體什么情況,讓他不要過問了,這種事情嚷開了,對大家都沒好處。
崔顥似乎瞬間明白了一些情況,他不再追問,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母親是不信任父親和我嗎?一定要用家里的女子去換前程?這樣的前程,不要也罷。”
說完,崔顥拂袖而去,再沒有進內院找過趙金鈴。
趙金鈴見了,更加覺得委屈,趴在床上又哭了起來。服侍的張媽媽見了,只能上前勸趙金鈴放寬了心,小姐都跟了貴人,肯定不會差的,榮華富貴在后頭呢。
趙金鈴聽了,想到了那滿臉傷疤的侍衛,聽三皇子說要給他進副千戶。
那就說明那侍衛還不是副千戶了?
到現在連副千戶都不是,看著也不年輕了,還破了相。崔穎千般嬌嫩,如花似夢的,怎么就碰上這么個事了,怎么就遇見他了?
想到自己十幾年心血培養的女兒……這買賣,可真是虧發大了。
想著想著,趙金鈴更加難過起來。
第二日,她便派張媽媽去三皇子府打聽消息。
皇子門府哪里是一個媽媽能隨意出入的,報了管家,管家也不知曉,一句話就給回掉了,媽媽連阿斯門都沒見到。
就在趙岌被提拔成國子監祭酒以后,趙金鈴好像突然收回了元神,慢慢神氣起來。
她一早就爬了起來,梳妝打扮,一掃前幾日的頹廢之氣,恢復了自己貴夫人的樣子,帶著張媽媽到了崔顥的院子。
院子里靜靜地。
透過支棱起來的窗戶,可以看見崔顥正坐在榻上一如既往地溫書。
聽見有人入院子,黃葛從房中出來。見到趙金鈴,他即刻給趙金鈴請安。
崔顥聽見了聲音,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合上書,從書房走了出來,在門口給趙金鈴請了安。
“這幾日都沒有看見你,心想你肯定是在溫書,天氣開始涼了,要注意身體,別老開著窗戶。”趙金鈴看著比前段時間消瘦的兒子,心疼地關照道。
崔顥低著頭答道:“兒子知道。”
轉念又怕趙金鈴責怪黃葛沒有照顧好他,就又解釋:“剛才喝了熱湯有點悶,所以才把窗戶打開透了會兒。”
黃葛在一旁聽了,大氣不敢出。
只見趙金鈴點了點頭,沒說什么,就往主堂屋走去,崔顥知道她是有話要說,就給黃葛遞了個眼神。
黃葛健步而行,側身進了堂屋,關上所有開著的窗戶,又小跑去了耳房的小灶上開始燒茶水。
等他燒好茶水端到堂屋,就聽見崔顥淡淡地說:“母親覺得,這還有可能嗎?”
黃葛不敢抬頭,把兩杯茶水擱置在桌上,拿出茶盤立在張媽媽旁邊,用眼神詢問張媽媽。
張媽媽回應了他一個“出去呆著”的表情。
黃葛便老老實實出了堂屋,在耳房呆著。
不一會兒,聽見趙金鈴帶著張媽媽離開的聲音,黃葛才敢出來。
他看見崔顥失落地站在院子里,抬頭看著樹葉已經變黃的梧桐,說不出的凄涼與孤寂。
他移步上前,輕輕喚了一聲:“公子?”
崔顥沒有答應,只是苦笑了一聲,低聲吟道:“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吟完詩詞,黃葛聽見崔顥長長地嘆了口氣,抬頭望去,只見一行眼淚從崔顥的眼角慢慢地滑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