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顏往后退了一步,搖頭道:“哪兒好意思讓你一個人忙乎呢,我不出力,再不出張嘴陪你聊天解悶,實在是對不起你呀。”
白子戚盯著胡顏,道:“你可以用嘴吃東西。”
胡顏笑嘻嘻地道:“這不是沒東西可吃嗎?物盡其用,先陪你聊天好了。”
白子戚從架子上抽出一把剪刀。
胡顏夸張地叫道:“喂!你不是因為我多嘴就要捅我一刀吧?”
白子戚不搭理胡顏,拿起一根蘿卜,刷刷幾下去皮,然后挽起刀花,旋轉幾下后,一朵由蘿卜雕琢而成的花,便悄然綻放在胡顏的眼前。
胡顏的眼睛一亮,嗷嗚一口咬了下去,一邊咀嚼著一邊含糊道:“這蘿卜果然要雕成花后,才好吃。”
若是其他女子,拿到這樣一朵晶瑩剔透的蘿卜花,定然會含羞帶怯、欣喜非常,將其拿在手中把玩不放,哪里舍得嗷嗚一口就咬掉了三分之一?然而,胡顏這種牛嚼牡丹的行為,看在白子戚眼里卻覺得十分受用。他雕出蘿卜花給胡顏,自然不是讓她看的。吃,才是正理。
白子戚眸中染笑、唇角上揚。
胡顏瞇眼看向白子戚,道:“你怎么笑得陰沉沉的?莫不是被哪個怨靈附體了吧?”
白子戚的笑容再次凝結在臉上,然后啪嘰一聲拍在地上。
胡顏伸手拍了拍白子戚的臉,瞇眼笑道:“逗你玩呢。快做飯吧,我真餓了。”說著,將手中的蘿卜花咬得嘎嘣帶響。
白子戚底下頭,繼續忙活開了。
待他切好肉片,洗干凈菜,這才捧出一個用來煎藥的小爐子,放到院內的石幾上,然后燒紅木炭,將一個小鐵鍋坐到爐子上。他在小鐵鍋內倒入清水,投入一根敲碎了的豬腿骨,以及各種小料,然后蓋上蓋子讓其煮至沸騰。
白子戚返回到廚房,調制了兩碗濃稠的小料,并取出洗干凈的青菜和切好的肉,擺放到石幾上,這才對胡顏道:“阿顏,吃飯了。”
胡顏屁顛顛地湊過去,深吸一口氣,被那香味引誘得口水泛濫一發不可收拾。她大咧咧地往席子上一坐,卻突然臉色一變,半晌沒動。
白子戚察覺到有異,忙伸手探向她的脈搏,詢問道:“怎么了?可是哪里痛?”
胡顏的臉色慘白,額頭滲出冷汗,好半晌才輕輕地噓出一口氣,道:“無礙。”
白子戚卻皺起了眉毛,道:“你的內臟被震傷了。”隨即不解道,“明明是……”抬眼看向胡顏,卻沒再繼續說下去。
胡顏收回手,拿起筷子,無所謂地接著道:“明明是將死之脈,我卻活蹦亂跳地在這里要吃飯。”用筷子敲了敲鐵鍋蓋子,“打開打開,我都聞到香味了。”
白子戚深深地看了胡顏一眼,用布墊著,打開鐵鍋蓋子。
霎時,一股濃郁的香味撲面而來。
胡顏用力嗅了兩下,臉上露出一副極其享受的樣子,突然一扭頭,竟咳嗽了起來。
白子戚遞上帕子給胡顏。
胡顏扯過帕子,捂在嘴上,接連咳了幾聲后,終是停了下來。
雪白的帕子挪開,一朵粉色的彼岸花,悄然綻放其上。
胡顏皺眉道:“要命了,怎地咳出了血?”隨即也不過多糾結,收起帕子,再次抓起筷子,問白子戚,“你這東西是什么名堂,怎么吃?”
白子戚的眸子沉了沉,夾起一塊肉,在滾燙的水里涮了兩下:“這個東西,我管它叫雜鍋子。以前淪落街頭當乞丐的時候,看著別人將討來的東西一股腦地放到鍋子里煮,只覺得那個香味最是誘人。若是能吃上一口,死也愿意。”撈出肉,沾了沾碟子里的小料,“后來發跡了,想起當初聞到的那個味兒,也曾嘗試著做了做,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出當初的那個味兒。”夾起肉,送到胡顏的碟子里,“自己不死心,便琢磨出了這么個東西,雖不是當初的味道,但尚覺得不錯,可以一試。”
胡顏夾起肉,送入口中,香得差點兒吞掉舌頭。她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何止是尚能入口,簡直是人間美味。”
白子戚勾唇一笑,又為胡顏燙了一片肉:“你若愛吃,明日殺頭牛給你。牛肉之味,比豬肉強多已。”
胡顏的眼睛一亮:“如此,就拜托了。”轉而卻道,“想找到能殺的牛,怕是不易。”一只牛堪比五個壯勞力。想殺牛,首先一點,那牛必須是老死的;其二,牛的主人要到官府報備,由官府派人查看牛的死因后,才能動手殺之吃肉。
白子戚眸光幽幽,淡淡道:“有曲大人在,難道還能阻了阿顏吃牛肉?”
胡顏莞爾一笑:“他若阻我,便吃了他的肉。”筷子翻飛,夾肉入口,香得瞇起了眼睛,感慨道,“吃得香汗淋漓,這才叫痛快。來來,子戚也嘗嘗。這雜鍋子,人多吃著才熱鬧。”
白子戚見胡顏一語道破精髓,心中高興,道:“將魚肉搗碎,捶打,拌上小料和面粉,涮入此鍋中,味道極美。”
胡顏點頭:“好好好,明日多做準備,接著吃。”
白子戚停筷,看向胡顏:“要留下來嗎?”
胡顏用筷子敲了敲鐵鍋邊緣,笑道:“你準備得如此妥帖,難道不是打算留我長住?”
白子戚的唇角上揚,想笑,卻被他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胡顏給白子戚涮了一塊肉,放到他的小碟子里,道:“想笑就笑吧。你笑得挺好看的。”
胡顏如此一說,白子戚就更不想笑了。他夾起小碟子里的肉,送進口中,慢慢咀嚼著咽下后,才開口說道:“曲南一欠我七千三百兩,答應將你暫借給我。你若同意,便可在這里住下。”
胡顏夾肉的筷子微頓,挑眉問:“若不同意呢?”
白子戚回道:“若不同意,我便送你回去。”
胡顏問:“銀子不要了?”
白子戚倒了酒推給胡顏:“你若回去,我也搬過去討要銀子。”
胡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捶著石幾道:“白子戚啊白子戚,我還真有點兒喜歡你了。”
白子戚瞥了胡顏一眼,眼神有些怪異。
胡顏問:“你那是什么表情?”
白子戚回道:“高興……吧?”
胡顏的嘴角抽搐了兩下,諷刺道:“你不如直接給我來個憤怒的表情,讓我心花怒放一下。”
白子戚飲下一杯清水,淡淡道:“你不會想看見我憤怒的表情的。”
胡顏用手捅了捅白子戚的腰,戲謔道:“連你的笑我都不怕了,還會怕你憤怒?來,憤怒一個我看看。”
白子戚轉開頭,不看胡顏。但他的胸腔卻在震動,顯然笑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