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鋪爬下,將書桌上充電的手機拿起。
莫顏重新躺好,兩腿夾著枕頭,開始給關了大燈的寢室給王承佑發短信:“到了嗎?”
“已還好車,正往寢室走。”
“唔,是不是正好方便給我講如何happymm,既然她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只好讓某人言戲一二了。
如果追溯,自然要追溯到欣悅大學畢業的那一年。
大學讀的是二本的章欣悅,像其他普通又快樂的女孩子一樣,在校園里憋了四年,對社會充滿了憧憬,幻想著以后過多姿多彩的生活。
她做好了當社會人的全部準備,投遞簡歷之類的不在話下,甚至包括畢業就分手。當然,也包括了畢業旅行。
三個失戀的女孩,結伴去武當山。
并不是什么兇險的旅游,可是,還是發生了車禍。
只在當地報紙上占了巴掌大的新聞。因為,不算什么嚴重的車禍。司機安然無恙,兩個女孩胳膊擦傷,一個女孩腦震蕩。
腦震蕩的女孩,是欣悅。記者去醫院采訪時,她露出了對于病人身份來說過于燦爛的笑容。記者把它誤讀為傷勢輕微,已然恢復。
這起輕量級的交通事故,像水面投過石子,石落水靜,很快泯然于眾人的記憶中。
連在部隊服役的章哥,都沒放心上。
直到一周之后,欣悅出院后的第五天,小區里一位遛狗的老大爺發現了異常。欣悅不再逗他的大金毛,目光掃過他時也是陌生人式的疏離微笑。
老大爺跟老鄰居私下里交流這件事,派了一位和善的老阿姨去找欣悅攀談。反復幾次試探,他們得出確認:這孩子腦子出問題了!
這群熱心的老人,到居委會扒業主信息,用他們的方式拿到了章哥的聯系電話。
當一群不認識的老人,七嘴八舌對章哥說他妹妹腦子好像出問題時,章哥的第一反應是,現在的詐1騙準入門檻也太低了吧。
毫無疑問,他連聽完的耐心都沒有,拇指一動,掛斷了電話。
那群可愛的熱心人,再次發揚契而不舍的精神,一而再地撥打他的電話。直到又過了一周,章哥終于懷著半信半疑的心情,請假回了家——此前他跟欣悅打過電話,并未覺得她有什么異常。
回到家,欣悅見到他,照舊沒羞沒臊地撲過來,連咬帶啃地親他的臉。可是,章哥心里卻不禁咯噔一下。
雖然沒有證據,他還是在第一秒就嗅到異樣的氣息。
或許是欣悅眼底深處的迷茫與惶恐,或許是欣悅目光掃過別人時過于抽離的表情……不管怎樣,第二天,章哥馬上得出妹妹確實有狀況的結論。
頭天做過的事,欣悅不記得了!
那不是裝出來的,是發自內心的不記得。當她睜著清澈的丹鳳眼,用無辜的表情看著他,歪著頭怎么也想不起昨天中午兄妹倆到底去哪個飯店吃飯的時候,章哥覺得心中有什么東西坍塌了。
非常,非常,非常地慌亂。章哥抓住欣悅的手就往醫院跑。
跑到醫院,才發現自己只帶了錢包,忘了帶欣悅的醫保卡。他不敢留欣悅一個人在醫院,只好拉著她的手,再打車回家。
無論在醫院、車上、爬樓梯,章哥始終緊緊拉住欣悅的手。像是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欣悅無奈地笑著,仿佛腦子有病的是哥哥,她出于對哥哥的愛,只好寵溺地由著他胡來。
重新回到醫院,掛了精神科。又是ct又是x光,折騰了一個上午,醫生也束手無策。醫生指著腦部拍片的一個區域,用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聲音對章哥說,這里,似乎,好像,有那么點……
“乓。”
章哥將兩手頹廢地捶在桌面上,嚇得醫生馬上縮起脖子抱起頭——人類最經典的防御姿勢。他等了一會兒,并沒有想象中的拳頭落下來。偷偷睜個眼縫兒,章哥正拿手揪自己的頭發。狠命揪扯的那種。
“我的老師在省人民醫院的神經科,我們可以把你們介紹過去……”
這會兒醫生的肩頭落了一只手,那是兄弟式的感激。醫生揉著被章哥捶過側胸部位,咧嘴露出牙,權當笑過了。
章哥延遲了歸隊的時間,帶欣悅去了省城。
然而,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醫生的老師,跟他說人類的足跡邁出地球,探索到幾億光年之外的區域,但對大腦的了解,只能算皮毛。像欣悅這種情況,醫學史上是有過的,腦震蕩或腦部發生病變后,病癥如欣悅這樣的,大約是千萬分之一。
章哥本想拿頭撞墻,凄厲質問命運為何如此捉弄從小失去父母庇護的可憐女孩。一轉身,發現欣悅平靜、和順、笑瞇瞇地在跟別的候診病人聊天。風輕云淡的樣子,真美。
那一瞬,章哥決定臣服,接受命運的安排。
向上級說明自己家的突發事故,辦理了退役手續,原本大有可為的章哥,回到了故鄉的城,與欣悅相依為伴。
是章哥發現欣悅喜歡榨鍋汁,也是章哥發現小男孩扯了欣悅的辮子后,欣悅忽然就想起了小男孩的名字……章哥的生活,有了新的動力——攢錢為欣悅開一家榨果汁店。
兜兜轉轉,有人向王宸推薦了章哥。那時候王宸正在為兒子尋找合適的司機兼保鏢。初中二年級的時候,王承佑與章哥第一次見面了。
章哥一直以為,妹妹的事情是一場意外。
那天,在汪啟航說出“我是罪魁禍首”的時候,他有被命運狠狠甩了一巴掌的感覺。看似瀟灑地走了,其實是逃了。
他需要做好心理準備,再去面對汪啟航。
他怕自己在暴怒之下,宰了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