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瀾傳

107 事急從權

鬼車鳥掠過低空,直上云霄,在夜空中若隱若現飛向城西。

暗紅色血滴滑落李纈云臉頰,在冰肌玉骨上畫出一筆斜紅,仿佛鬼魅的艷妝。

“血,鬼車鳥的血——”寶綺兩眼圓睜看著她,驚聲尖叫,琉璃牡丹燈籠失手滑落,碎了一地。

李纈云腦中一片混亂,感覺到黏稠液體滑過肌膚,像爬蟲蠕行,癢絲絲里帶著惡心。

她這是……要被鬼車鳥害死了?

她怔然失神,看著沈微瀾飛奔而來,張開雙臂將她緊緊抱住,不斷在她耳邊說著什么。

她兩耳嗡嗡作響,在他緊窒溫暖的懷抱里漸漸回神,才從暮鼓聲里聽清他在一遍遍重復:“別怕,我不會讓你出事……”

李纈云抬手抹了一下臉頰,看到手背上的血痕,茫然看向沈微瀾,身體后知后覺開始發抖:“微瀾,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沈微瀾將她打橫抱起,目光如電,看了羅紅綃一眼。

羅紅綃心領神會,立刻翻身上馬,追著鬼車鳥絕塵而去。

“回澧王府!”沈微瀾抱著李纈云登上馬車,寶綺抽泣著跟上,照白面色鐵青,飛快駕車離開。

車廂里,李纈云依偎著沈微瀾,一路沉默。

即便當初落在拐子手里,她也能破釜沉舟,憑一己之力反殺。

可鬼車鳥不一樣。

不論是妖邪作祟還是兇手下毒,都害得她大哥暴病薨逝、二哥命懸一線,就連斷案如神的沈微瀾,至今也拿它沒辦法。

萬一這回真丟了性命,斷送了如花年華不說,今后母妃在后宮里孤零零被欺負,她在九泉之下可怎么放心?

李纈云胡思亂想,魂不守舍。

沈微瀾將她的恐懼看在眼里,拿著帛巾為她擦拭臉頰,柔聲安慰:“別怕,鬼車鳥的血太醫反復驗過,并沒有毒。”

“沒有毒也會死的,就像大哥一樣……”她喃喃低語。

“澧王殿下不就沒死嗎?”

李纈云渾身一顫,撲簌簌掉淚:“二哥每天靠參湯吊命,無知無覺地癱在床上,只能靠內侍擦洗翻身……我寧可死了,也不想受這份罪。”

“你不會死,也不會受這份罪,”沈微瀾為她拭去眼淚,堅定低語,“我會讓你好好活著。”

李纈云收住眼淚,靜靜看著他。

此刻暮鼓初歇,天色昏暝,他的雙眼比靜謐夜色更深邃,漸漸撫平她紛亂的心緒。

馬車須臾抵達澧王府,沈微瀾親手將李纈云抱下馬車。

王府眾人不明就里,驚訝地看著沈進士抱公主回房,只當兩人恩愛無間。

李纈云一向無視他人目光,如今二哥病重,又有鬼車鳥的陰霾壓在心頭,她更加貪戀沈微瀾的懷抱,任由他抱著自己一路往府里走。

到了房門口,沈微瀾卻停下腳步,吩咐寶綺:“先命人撤了香爐。”

李纈云疑惑地抬頭看他:“怎么了?”

“危害澧王殿下的不是鬼車鳥,而是劇毒。人會中毒,無非是通過飲食、熏香,自七竅而入。只要嚴加防范,你就不會像他一樣。”沈微瀾認真看著她,“從此刻開始,你的飲食起居,我都要過手。”

“連熏香都不行?”

“此案塵埃落定前,你房中都不可熏香。”

李纈云看著沈微瀾嚴肅的臉,心中一暖,欣然點頭:“好,都聽你的。”

這時寶綺幾人捧著香具走了出來。

沈微瀾抱著李纈云進入內室:“從今夜開始,我就宿在你房中。”

“這怎么行?”李纈云猛然睜大雙眼,臉控制不住發熱。

沈微瀾將她放在壸門榻上,在她身邊坐下:“事急從權,你就拿我當個侍從,和照白他們一樣。”

“這怎么可能一樣……”她小聲嘀咕,內心波瀾起伏,連鬼車鳥的陰影都快忘了。

沈微瀾好似沒察覺她的異樣,徑自與照白商量,要備多少銀針驗毒才夠用。

到了二更時,曾寒山得到消息,趕來澧王府見沈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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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車鳥的血滴中李纈云時,大理寺門口也有旁人看見,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傳入他耳中。

他緊緊攥著手中刀柄,咬牙切齒:“怎么就這么邪行,她來大理寺門口見你,鬼車鳥就出現了……”

沈微瀾倒是沉著:“既然你我都認定鬼車鳥是人禍,如今倒是一個機會,只要能夠確保公主安然無恙,便可向世人證明,鬼車鳥只是兇手為了脫罪,使出的障眼法。”

曾寒山半信半疑看著他:“你真有把握?兇手到底是用何種手法下毒,我們到現在還沒有眉目呢。”

“下毒手法無非就是那些,只要小心防范,一定防得住。”沈微瀾頓了頓,對曾寒山道,“接下來我要時刻守著公主,為了不耽誤查案,我有一事相求。”

曾寒山凝眉:“你說。”

“長安歷年的案件卷宗,勞你每日從大理寺押送到澧王府,供我查閱。”

曾寒山臉色一僵,左眼盯著沈微瀾,目光閃爍。

他要自己押送卷宗,確保他與公主朝夕相處……

即使知道這是為了破案必須做的事,一股苦澀依舊在心間涌動。

攥著刀柄的手指用力到發白,轉身離去的瞬間,他冷硬地應了一聲:“好。”

沈微瀾知道自己的確強人所難,望著曾寒山的背影,沉默不語。

內室里,李纈云和寶綺琉光趴在壸門榻上,對著一道窗縫往外偷窺。

寶綺小聲嘆息:“曾法曹太難了。”

李纈云手指摳著窗欞,哪怕時過境遷,依舊愧疚:“他也曾是風風光光的進士,若不是為我瞎了一只眼,就和微瀾一樣前途無量,我欠他太多了……”

“都是造化弄人,”琉光安慰公主,“沈郎君是板上釘釘的駙馬,曾法曹能早點看清,也是好事。”

“哪里就板上釘釘了,”李纈云一臉憂慮,“我能不能逃過此劫,還未可知呢。”

喁喁私語間,佇立在庭院中的沈微瀾身影一動,轉身回房。

三人連忙關上窗子,各自散開。

李纈云躲進床榻,聽見寶綺琉光招呼沈微瀾,才從帳中探出半張臉,若無其事地問他:“曾寒山走了?”

“嗯,我已與他商定,每日由他從大理寺送卷宗來,我就守著你查案。”

“我可以幫你一起看卷宗。”李纈云自告奮勇。

“不用,在案情水落石出前,你接觸的事物越少越好。”

李纈云臥榻屏風外,有一張守夜的小床,平日都是寶綺在睡,如今換了被褥,打算讓給沈微瀾。

燭光搖曳,沈微瀾的身影映在屏風上,讓李纈云一陣臉紅心跳。

沈微瀾卻抱起被褥,對寶綺道:“男女大防,不可免俗,我睡靠窗的壸門榻就行。”

她臉上笑意一僵,對著沈微瀾的影子瞪了下眼。

哼,她若真有這個心,憑誰也防不住聞名長安的食人花!

李纈云抱著枕頭,氣乎乎睡下。

鬼車鳥的陰云迫在眉睫,心上人又近在咫尺,原以為今夜會是個不眠之夜。

然而臨窗的壸門榻邊亮起一燈如豆,朦朧火光投在輕薄的云母屏風上,一團光暈如霧中暖陽,熨帖人心。

她盯著看了許久,不知不覺閉上雙眼,安然入夢。

夜過四更,窗外傳來兩聲鷓鴣低鳴。

榻上淺眠的沈微瀾睜開眼,披衣起身,悄然走到庭中。

一道青色身影從樹影中躍下,輕輕落在他面前,正是眉眼疏冷的羅紅綃。

沈微瀾目光灼灼,盯著她問:“追到了嗎?”

自她騎馬追捕鬼車鳥,已過去三個時辰。

羅紅綃的三個時辰,足以奪人性命于百里之外。

果然不出他所料,羅紅綃抬起手,遞給他一塊疊成長條的青色帕子。

沈微瀾接過帕子打開,一根黑色翎羽靜靜坦露在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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