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纈云冷冷看了郭貴妃一眼,徑自去求天子李純:“沈郎為查案中毒,求父皇先賜太醫為沈郎醫治。”
“別急,朕已經宣過太醫了。”李純憂心忡忡,看著滿襟血漬的沈微瀾,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斷了青宮白鶴一脈。
郭貴妃眼神不安,捏著嗓子對李純抱怨:“臣妾大好的日子,竟撞上如此不祥之事,陛下,陪臣妾回含涼殿壓壓驚吧……”
好好的生辰宴見了血光,任誰都要委屈,李純體諒愛妃,看向她的眼神不覺變柔。
李纈云心中一沉。
若是讓父皇陪著郭貴妃回了含涼殿,自己再想查案問一個真相,絕對會被她擋在殿門之外。
她立刻揚聲道:“父皇請留步,鬼車鳥一案沈郎已查出了眉目,眼下最有嫌疑的人,就在貴妃娘娘的含涼殿!”
天子聞言一驚,頓住腳步:“此話當真?”
郭貴妃勃然大怒,瞪著李纈云斥罵:“成日查案查案,騷擾東宮不算,還把罪名栽派到我的含涼殿來?你少信口雌黃,觸我霉頭!”
她越是疾言厲色,李纈云越冷靜,不急不慢道:“貴妃娘娘覺得我信口雌黃,可敢將你殿中的宮女崔瑤環找來,當面與我對質?”
李純凝神看著女兒,不等郭貴妃拒絕,竟先發話:“朕記得你身邊,確實有宮女叫這個名字,去將此人喚來。”
郭貴妃頓時面色難看,卻推拒不得,只能恨恨應了聲:“是。”
傳喚崔瑤環的工夫,數名太醫背著藥箱匆匆趕來。
照白等人將沈微瀾臨時安置在一張胡床上,李纈云飛快囑咐太醫:“沈郎的癥狀與二皇兄一樣,你等先為他把脈,若是無誤,就用一樣的方子先吊住他的命。”
太醫們唯唯稱是,為沈微瀾診治。
趁著這個空隙,李纈云想起沈微瀾昏迷前對自己說的話,卻怎么都記不起那名內侍的長相。
她悄聲吩咐照白:“你去查查,方才給沈郎牽馬、遞球杖的內侍是誰。”
照白領命而去。
須臾,崔瑤環被內侍領來,正是方才生辰宴上為郭貴妃斟酒的宮女。
十二年的宮廷生涯,沒在她身上留下一絲苦難的痕跡,她依舊如名門世家的閨秀,嫻靜優雅,盈盈叩拜天子:“奴婢崔瑤環,拜見陛下。”
李純打量她一眼,繼續讓她跪著,轉頭問女兒:“此女可疑在何處?”
李纈云將沈微瀾目前查到的線索,簡明扼要上報父皇。
李純聽罷來龍去脈,皺眉沉吟:“十二年前的舊事,倒難為他翻出來……”
郭貴妃一臉不以為然,慍怒道:“這都是沈進士莫須有的揣測,為此懷疑我的宮女,也太牽強附會了。”
像是應和她的話,崔瑤環面露哀戚之色,緩緩流下兩行清淚:“想不到死于鬼車鳥的人,竟有七人都與先考有關,那下一個死的人,會不會是奴婢?”
她驚恐地轉向李纈云,重重叩首:“那殺人的鬼車鳥,到底是邪祟還是厲鬼所化?求公主查明真相,救奴婢一命!”
她這一拜,竟堵住了李纈云追查的路。
李纈云盯著她,意味深長道:“鬼車鳥殺死的七個人,應當都與崔御史有怨,它又怎么會傷害你呢?”
“不,先考獲罪那年,奴婢已有十五歲,奴婢記得很清楚,先考與御史臺三位同僚一直相處和睦。”
崔瑤環否認了李纈云的推測,惶恐不安道:“何況受害者中,還有與先考無關的人,那鬼車鳥絕不是在替先考復仇。”
李纈云皺眉:“那三人當真與崔御史相處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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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崔瑤環點頭。
李纈云回憶沈微瀾說過的話,懷疑地看著她:“當年崔御史擅入神策獄,他為此獲罪,委實蹊蹺,難道竟與這三人無關?”
崔瑤環挺身長跪,用極敬重的語氣回答:“先考忠直耿介,豈會輕易被人左右?入神策獄巡囚,的確是他自己的主張。”
她堅定說完,又楚楚可憐道:“公主若是懷疑奴婢,可以將奴婢打入掖庭獄,奴婢愿意以性命證明自己的清白。”
“豈可僅憑一面之詞,隨意將人打入掖庭獄,那不是屈打成招嗎?”郭貴妃立刻反對,向李純進言,“陛下,沈進士都因為查案出了事,南康不過是個女兒家,能頂什么用?還是盡快把案子交給御史臺追查吧,免得貽誤時機,澧王性命堪憂。”
“如今崔氏所言,難道就不是一面之詞嗎?”李纈云反問郭貴妃,在李純面前跪下,拱手請求,“父皇若認定鬼車鳥是邪祟,又何必破格讓沈郎查案?我相信沈郎千辛萬苦查到的線索,也請父皇相信女兒的判斷。”
李純為難地看著女兒。
他愿意相信她的判斷,但鬼車鳥著實兇險,連沈微瀾都出了事,他如何能放心自己的女兒去查案?何況將案子交給公主,他還要那滿朝公卿何用?
李純沉吟片刻,做出決斷:“這樣吧,先將崔氏發往掖庭獄坐監,看看鬼車鳥是否還會出現。朕會命大理寺卿順著沈進士查到的線索,繼續往下追查。”
言下之意,是不讓李纈云再過問此案。
李纈云面露急色,還欲爭辯,卻被郭貴妃委委屈屈搶了話:“唉,如今鬼車鳥真相未明,臣妾的宮女倒先受了無妄之災,若非陛下處置英明,臣妾絕不肯依的。”
“今日是愛妃的生辰宴,出現這等變故,委屈愛妃了。”李純柔聲安撫郭貴妃,免得她再與女兒爭執,“走,朕陪你回含涼殿。”
“父皇!”李纈云急忙喊了一聲。
李純龍顏含威,勸女兒:“天下會查案的人,不止一個沈微瀾。御史臺、大理寺內賢能眾多,你要相信他們。平身吧。”
郭貴妃暗暗一笑,瞥了她一眼,與李純攜手離開。
正是這倨傲又挑釁的一眼,讓李纈云醍醐灌頂,遍體生寒。
崔瑤環是此案的關鍵,郭貴妃的阻撓亦是!
除了與崔御史相關的七名死者,她的大哥、二哥,甚至微瀾遇害,都能讓郭貴妃從中獲益。
所以想救二哥和微瀾,她要憑一己之力做到的不是破案,而是扳倒郭貴妃!
李纈云望著遠去的天子儀駕,怔怔出神,直到被寶綺扶起,依舊臉色蒼白。
這時照白尋人歸來,神色惶惶地來到李纈云面前。
李纈云看他這副模樣,心中已有了答案:“沒查到那個內侍?”
“沒有,奴婢打聽了一圈,只知道管馬的內侍來自飛龍廄,但具體是何人,就問不出來了。”照白六神無主,問李纈云,“公主,接下來怎么辦?”
李纈云沉著臉不說話,走到胡床邊緊緊握住沈微瀾的手,仿佛能從他身上汲取力量。
一名太醫向她稟報:“沈進士的脈象與澧王殿下一般無二,下官已開了方子,命藥童去煎煮了。”
“好,等沈郎服用了湯藥,我就帶他回澧王府。”李纈云當機立斷做決定,“既然他與皇兄病癥一致,安置在一處更便于救治。”
這時許美人來到女兒身邊,惶恐地看著她:“你不跟我回朱鏡殿嗎?”
“母妃,如今微瀾危在旦夕,不論如何,我要繼續查案。”李纈云握住母妃冰涼的手,堅定地望著她,“他們只當我是個嬌生慣養的公主,不信我能夠查案,我偏要做到!”
就像微瀾一樣,即使郭貴妃一手遮天難以撼動,她也要憑自己的力量,走出一條通天路!
看到自己的女兒如此堅毅果決,許美人又是驕傲,又是擔憂,紅著眼眶抱住她,低聲哽咽:“去吧,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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