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纈云一覺醒來，面前的卷軸墨跡已干。
她拿起卷軸，瀏覽話本，正讀得笑容滿面，沈微瀾端來朝食，擺在她面前。
“我做了朝食，簡單吃一點。”
她開心地收起卷軸，一邊由沈微瀾照顧著洗漱，一邊與他閑聊：“如今你已入仕，身邊也該添置些人了，不然得吉一時不頂用，什么事都得你親力親為，如何使得？”
沈微瀾笑笑，多少有點敷衍道：“我清靜慣了，添人的事不急。”
李纈云也不多勸，反正等父皇賜了婚，這座宅子還能缺了使喚的人？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沈微瀾做的清粥小菜上。
小菜花式精致，有糟魚、雀鲊、酸瓜菹，還有切開的腌蛋，李纈云每樣都挑揀了一點嘗了嘗，笑著問：“這些可是你們吳興的風味？”
沈微瀾含笑點頭：“喜歡嗎？”
李纈云咬著筷子，鳳眸半彎：“比我日常吃的畢羅、寒具、油清淡，但我很喜歡。”
她胃口大開，就著江南風味小菜喝了兩碗粥，才神清氣爽地與沈微瀾一同前往大理寺。
出了宅子，她登上自己的馬車，在車廂里摸索了一圈，探頭問駕車的照白：“昨夜馬車一直停在這里，沒人看守？”
“那是當然！公主的吩咐，奴婢哪敢不從？”照白信誓旦旦。
“怪了，按照話本，刺客也該往我車里塞匿名信了啊……”李纈云與沈微瀾對視，正覺得奇怪，曾寒山的聲音忽然從一邊傳來。
“別找了，刺客的匿名信，已經送到萬年縣衙了。”
兩人循聲望去，就見曾寒山冷著臉走過來，將一張紙條遞給沈微瀾。
沈微瀾展開紙條，與李纈云一起看。
“毋急捕我，我先殺汝。”李纈云喃喃念出紙條上的字，倒吸一口涼氣，“這刺客竟如此囂張，敢威脅萬年縣衙。”
“不止萬年縣衙，金吾衛、京兆府、長安縣衙，都收到了同樣的紙條。”
兩人聽了曾寒山的話，只覺駭然：“一夜之間，刺客去了這么多地方，竟沒有驚動一名士卒？”
“對，所以刺客不僅身手了得，恐怕還不止一人，”曾寒山沉聲道，“如今長安城風聲鶴唳，各個城門都增加了衛兵把守。朝中公卿人人自危，圣上派金吾衛全副武裝護送重臣，饒是如此，不少官員還是在家躲到天亮，才敢出門上朝。”
“這么晚出門，是要我父皇在紫宸殿里等他們嗎？”李纈云嘖嘖稱奇。
曾寒山哂笑：“非常時期，自然是保命要緊。”
沈微瀾沉吟：“匿名信沒有送到公主的馬車上，已經偏離了話本……”
“所以不是刺客故意模仿話本，是真的有人在通過話本，給我們提供線索嗎？”李纈云既覺得興奮，又感到為難，“可我身為公主，你又是朝廷命官，哪能像話本里一樣，隨隨便便就去洛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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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瀾收起紙條，對李纈云道：“天子詔令京城諸道擒兇，兇手敢往各個衙門投遞匿名信，已是公然挑釁天威。話本里沒有寫到這個場面，足見刺客氣焰之囂張，連本案的知情人都沒能預見到。”
聽到刺客藐視父皇，李纈云可不能忍：“刺客如此囂張，豈可任他逍遙法外！不如我們想個法子，去趟洛陽？”
“茲事體大，這案子到底該如何破解，還是先去大理寺，再做籌謀。”沈微瀾騎上馬，準備前往大理寺。
曾寒山拱手與他們告辭：“消息送到，我就得去擒兇了。如今全城的衙役都在奉旨搜捕刺客，公卿家只要有容易藏人的復壁、重橑，都要逐一搜查，不得疏漏，我可有的忙呢。”
“曾兄辛苦。”沈微瀾拱手送走曾寒山，與李纈云一同前往大理寺。
李纈云夜訪沈微瀾，順利討得話本，原本打算將他送到大理寺，便回澧王府替琉光解決婚姻大事，哪知到了大理寺門口，竟看到一群黑壓壓的神策軍。
她心一沉，對沈微瀾道：“神策軍這時候到大理寺，恐怕來者不善。”
比來者不善更糟糕的，是眼看著這幫神策軍的首領出列，直接沖著沈微瀾來了。
那首領神態倨傲，見了南康公主，尚能盡到禮數，輪到沈微瀾，只是敷衍地拱拱手，報上姓名：“神策將軍，王士則。”
沈微瀾下馬，拱手還禮：“大理寺丞沈汾，拜見王將軍。”
王士則上下打量他，冷笑一聲：“聽說沈寺丞曾是我侄兒帳下幕僚？”
此言一出，李纈云立刻反應過來，眼前這個王士則是成德節度使王承宗的叔父。
元和四年，前任成德節度使王士真病死，長子王承宗成為節度使，自然容不下王士則這個叔父。
王士則投奔長安效忠天子，憑著一手調兵遣將的本事，當上了神策將軍。
微瀾只給王承宗做過三年幕僚，這人應該與他并無往來，為何此時找上門來？
李纈云心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沈微瀾剛點頭承認，王士則便大手一揮，喝令左右：“此人與刺客勾結，謀害當朝宰相，將他拿下！”
兩名神策軍立刻沖上來，按住沈微瀾兩條胳膊。
李纈云大驚失色，厲聲怒斥：“放肆！沈寺丞是本公主的人，你們說他與刺客勾結，有何憑證？”
王士則傲慢一笑，徐徐道來：“神策獄收到匿名信，說武宰相出事之前，曾與成德軍進奏院牙將尹少卿交惡。尹少卿麾下牙兵武藝高強，又一向橫行不法、囂張跋扈。
末將率人突襲進奏院，拘捕了以張晏為首的八名牙兵。這伙人已經供認，他們為了替長官出氣，埋伏在武宰相上朝的路上行刺！”
王士則說到此處，伸手一指沈微瀾：“據張晏交代，就在武宰相遇害前一天，沈寺丞曾到進奏院與尹少卿見面，他很可能就是這場刺殺的主謀！”
沈微瀾平靜地看著王士則，從容反問：“按將軍所言，張晏等人刺殺武宰相，是為長官出氣。那御史中丞裴度遇刺，又作何解釋？”
王士則眼神陰鷙地盯著他，不懷好意一笑：“這個問題，就要請沈寺丞去一趟神策獄，親自為我等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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