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豐坊位于洛陽城南,李纈云進城前,先派照白給東都留守送了一封密信,一則說明來意,二則命他不必安排接駕,方便自己秘密查案,以免打草驚蛇。
一行人喬裝改扮成絲綢商隊,來到永豐坊西北角,沒想到看見的不是佛光寺,竟是平盧淄青節度使設在東都的進奏院。
平盧淄青鎮兵力強勁,節度使李師道更是陰狠狡詐,除了擁兵自重,麾下更是豢養了大批幕僚、死士。
天子銳意舉兵討伐淮西,藩鎮節度使人人自危,李師道很可能按捺不住,派遣死士刺殺武元衡,來一招圍魏救趙。
話本《武了也》的線索指向他,不可謂不合理。
眾人看著進奏院大門口往來進出的牙兵,俱都神色一緊,唯有李寬咧嘴壞笑:“嗬,這倒有點意思了。”
他還沒樂完,幾名牙兵注意到商隊,竟兇神惡煞地沖過來牽馬拉車,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做起了搶匪。
“哎,哎——”澧王殿下從小到大沒遭過搶,簡直大開眼界,“這是本、本人的貨車,你們想干什么?”
一名牙兵沖他獰笑:“送到進奏院門前的貨,能是拿來賣的嗎?當然是拿來犒軍的孝敬,是不是?”
說罷也不等他答應,唰一聲抽出了腰刀。
“嘶——”李寬被明晃晃的刀刃晃了眼,梗著脖子發作,“這還有王法嗎……”
他剛要張嘴嚷嚷,便被沈微瀾一把捂住嘴。
“我這位東家頭一回出門經商,不懂江湖上的規矩,將軍見諒。”沈微瀾一身仆從打扮,對牙兵點頭哈腰,“這批貨都是上好的絲綢,能拿來孝敬將軍,是小人的福氣。小人這就將車趕進進奏院,不勞將軍親自動手。”
到了這會兒,李寬終于反應過來,配合地點點頭,沈微瀾這才松手放開他。
牙兵收刀歸鞘,得意地指揮沈微瀾:“算你識相,進去吧。”
為了方便跑馬,進奏院不設石階門檻,貪婪的牙兵爭先恐后,扯著馬籠頭連車帶貨拉進進奏院。
李纈云、羅紅綃和寶綺都穿著布袍,打扮成不起眼的小童仆,被男子們保護在隊伍內側,借著貨車掩護,混進了進奏院。
一行人借著卸貨,打量四周,只見幾百名牙兵在進奏院里操練,各個神色亢奮,殺氣騰騰。
更有伙夫將牛拉到庭院里宰殺,犒勞將士,血淋淋的場面看得李纈云一陣反胃。
這熱火朝天的場面,對出身行伍的人來說,再熟悉不過。
羅紅綃與沈微瀾對視一眼,悄聲道:“瞧這架勢,是要開戰了。”
一旁李寬聽見,好奇插口:“這里可是洛陽,有何戰可開?”
他說著便兩眼一瞪,激動道:“好啊,這幫人是想造反!”
李纈云連忙掐了他一把,低聲警告:“閉嘴,你想我們身陷重圍,全部死光嗎!”
李寬立刻抿緊雙唇,繼續西子捧心,扮演一個被搶光貨物痛心疾首的富商。
此行雖然損失了一批貨物,倒是收獲頗豐,一行人離開進奏院,就近找了家酒樓落腳,合計對策。
基于搜索引擎技術檢索服務
李寬叫了上好的陽羨茶和各色果子,供自己壓驚,回想方才的所見所聞,不勝唏噓:“平盧鎮的牙軍鬧那么大的動靜,都沒人管嗎?”
“誰敢管?”曾寒山一針見血,李寬悻悻閉了嘴。
賀大郎見澧王臉色不對,生怕頭兒得罪了貴人,連忙打圓場:“可不是嘛,這種兵強馬壯的藩鎮,進奏院里隨便一個牙兵都跟太歲一樣,誰惹得起?”
這么喪氣的話經他一說,包廂里的氣氛越發低沉。
眾人默不作聲,齊齊看向沈微瀾。
沈微瀾悠然飲茶,不緊不慢開口,仿佛一場醞釀中的驚天巨變,不過是他盞中茶水微晃的漣漪:“近日淮西亂軍頻頻滋擾洛陽,東都留守正在伊闕駐防,看來李師道是想趁著城中空虛,發動兵變。他為了牽制天子對淮西用兵,敢發兵大亂東都,自然也敢派遣死士,刺殺當朝宰相。”
李纈云神色凝重,與他對視:“比起洛陽一方安寧,破案的事可以暫且放下。我們得盡快通知東都留守,讓他帶兵回城,包抄平盧進奏院。”
沈微瀾點頭,沉吟道:“宰牛犒軍,是興師之兆。伊闕遠在洛陽城外,這一去一回,官軍未必能及時趕到,想挫敗李師道的陰謀,我們得兵分兩路。”
這日夜幕降臨,整個平盧進奏院彌漫著一股燉牛肉的香氣。
庭院里,牙兵吆五喝六,推杯換盞。
營帳中,隨軍樂伎忙著梳妝打扮,準備在饗宴上獻藝。
一名樂伎正對著銅鏡描眉,余光忽然瞥見鏡中閃過兩道人影,她疑惑回頭,卻只看到帳門外一片漆黑的夜色。
營帳外,李纈云輕紗遮面,做樂伎打扮,與一身鎧甲的沈微瀾潛入進奏院深處。
貴為公主,生平第一次深入敵營刺探軍情,還真是新鮮又刺激。
李纈云牽著沈微瀾的手,悄然穿過黑暗的回廊,一顆心跳得飛快,卻是興奮壓過了緊張。
兩人正要靠近存放兵器的甲仗庫,沈微瀾忽然停下腳步,摟著李纈云躲在陰影里,用眼神示意她往上看。
李纈云抬起頭,只見進奏院高高矗立的望樓上,隱約有兩道人影在晃動。
沈微瀾附在她耳邊,低聲道:“我一路觀察,把守望樓的兩名牙兵,始終望著西南方向。”
在望樓上守夜瞭望,理應眼觀八方,只盯著西南方向,顯然另有目的。
李纈云凝神細看,卻只看得到兩道黑影,不由嘆服沈微瀾目力驚人,不愧是百步穿楊的神射手。
“莫非他們已提前得知,今夜西南方向會發生什么?”李纈云忽然臉色一變,對沈微瀾道,“不好,伊闕就在洛陽南邊,官軍若是回城一定會被他們發現,怎么辦?”
“趁他們盯著西南方,我們抓緊時間。”沈微瀾目光灼灼看著她,從容一笑。
看守甲仗庫的牙兵聽著庭院里鼓樂喧嘩,正百無聊賴,忽然看到一位樂伎從暗處走到月光下,雖以輕紗遮面,卻體態窈窕、步履輕盈,一舉一動皆是風情萬種。
他疑心自己在做夢,用力眨眨眼,沒想到那樂伎竟揭開面紗,沖他嫣然一笑。
剎那牡丹夜開,艷色絕世。
基于搜索引擎技術檢索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