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挺熱的,這是院里種的薄荷,泡茶挺好,你嘗嘗?”
二人坐下,胖乎乎的玻璃杯放到茶幾上,翠嫩的薄荷葉隨著水波晃動微微起伏,鼻尖瞬間浮起一抹清涼,的確好看、好聞、又好喝。
“謝謝,的確很好。”
嘴里說著好,卻是端起來沾沾唇就放下了。
果然是個挑剔至極的人。
倪冰硯看著江聲,江聲卻在打量四周。
房子不算大,原木家具一看就頗有年頭。
大的布置不曾改過,細節處卻布置得很用心。
比起他那有著專人打理的的歐式豪裝大別墅,這里更溫馨,也更私密。
透過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后院里紅磚砌成的菜池子。
紅磚砌得比較高,里面的土輕易不會落到外面的石板路上,看起來干凈又整潔。
有枯死的茄子桿兒辣椒枝之類的堆在角落里,工人推著小推車,正在往外搬運。
院墻爬滿薔薇,花早已謝了,泛紅的果實擠擠挨挨,一串串的十分可愛,想來盛花期必是極美。
挨著院墻種了一圈薄荷、迷迭香之類的芳草,日常生活中用得著,又能驅蚊。
原來的主人很有生活情趣,房子也維護得很好,想來在這住著會很舒服。
以她的喜好,會買這樣的房子,很正常。
突然,他腦海中浮現一個問題。
他喜歡西餐牛排咖啡,她喜歡中餐喜歡茶;他喜歡豪華大氣,她喜歡清雅有趣;他追逐金錢與名利,她對這些一向看得很淡……
那她和他在一起的三年里,處處將就,真的快樂嗎?
原來,他比他想象的還要了解這個女孩。
不多會兒,前院忙完的人轉到后院。
營養土還有樹苗陸續搬進來,挨著院門口擺了一地。
他們挖坑的挖坑,種樹的種樹,一時間,后院里熱火朝天。
江聲想說幾句私密話,哪怕隔著玻璃,他們離得也遠,他還是有點說不出口。
倪冰硯笑了笑,指著外面的地,跟他講之前剛搬來的樣子:
“我這里也沒什么稀罕玩意,之前那里種了兩壟姜,我挖起來全給泡上了,這會兒已經能吃了,又嫩又脆,不管是就著粥吃,還是用來做菜,都是極好的,回頭送你一壇子。
“還有好多泡椒,可惜你不愛吃辣,我就留著自己吃吧!
“醬黃瓜我記得你喜歡不那么甜的,也可以送你一罐子。
“之前還有好多番茄,我熬了兩罐番茄醬,進組的時候帶過去,被同事給搶光了,他們都夸我廚藝好,哈哈~”
她試圖讓氣氛松快一些,但他們之間的問題總是需要解決的。
他時間寶貴,能特意跑一趟這邊,已經很是用心了,他并不想浪費太多時間。
“所以,你這次是因為什么在生氣呢?”
他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打了個直球。
“我之前忙一個項目,剛抽出空來。”
見倪冰硯臉上的笑意迅速淡了,他忙解釋了下。
這下,總該滿意了吧?他想。
所以這就是他現在才來找人的原因?
家里一個大活人消失半個月了,就沒想過問一問?
黎嬸可是看著她走的,她的行程也很透明,以他的人脈,但凡想找,十分鐘都用不了。
不過她犯不著和他生氣,她對他沒有愛,自然沒有恨。
甚至看在那些首飾包包還有房子的份兒上,她還可以對著他笑容燦爛。
“好好的,我生什么氣呀!”
她的笑容又冒了出來,甜絲絲的。
她說:“十二點快到了,灰姑娘當然要離開,不然華麗的衣服和馬車都會現原形,那多讓人難為情呀!”
這是知道白簡回來了,怕自己因為白簡拋棄她?
倒是要面子,說得很委婉。
江聲覺得有點好笑。
英國又不遠,他要真想和白簡怎么樣,早就行動了,她是去上學,又不是去坐牢。
何況就算坐牢,也能探監呢!
大哥前些日子是有說過,他們家現在和白家合作緊密,兩家若是聯姻,定能對家族生意大有裨益,要不是他侄兒還小,這責任也不用他來擔。
白簡不僅門當戶對,還有才有貌,撐得起家,帶出去交際也帶得出手!
何況年少時他們還曾有過一段,有一點感情基礎。
這件事白簡那邊已經同意。
不可否認,他最近的確有考慮這件事。
可這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呢!好好的鬧什么鬧?
成天想東想西,像之前那樣踏踏實實過日子不好嗎?
“誰又跑來跟你說什么了嗎?”
圍在他身邊的魑魅魍魎,他都心里有數,平日里不計較,不過是不上心,只要他用心,不用在現場,就能猜個差不離。
“那些事已經過去了,對現在的我來講,已經不重要了。”
倪冰硯微笑著,看起來相當豁達。
之前還特意截圖,想整整那碧池,替原主出口惡氣,后來想想,實在沒必要。
這些人就該遠離,和她們糾纏不清,除了耽誤自我提升,又有什么意思?
話罷,倪冰硯拿起薄荷水,一口氣喝掉半杯,情緒才緩和下來。
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原主是心甘情愿,她還白得了江聲這么多東西,實在沒立場為她打抱不平。
可這心里到底憋悶,實在不想再看到他。
她現在只想在不得罪他的情況下,和他一刀兩斷,斷得干凈明白。
“所以,你今天來,是想做什么呢?是王子撿到了丟失的水晶鞋,想要找回他的灰姑娘嗎?”
她臉上的笑就好似面具,一雙美目看著江聲,沒再說話,可她的眼神,又仿佛什么都說了。
她說,王子到處找他的灰姑娘,是為了娶她為妻,你這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她說,想要接我回去?又是以什么名義呢?
她說,好好一姑娘,我為什么要不清不楚的跟你走?
他今天來,本是想問她為何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走了,看到這雙眼睛,他發現不用再問了。
她不是在鬧脾氣,她是真的想離開自己。
不是因為誰惹她不高興了,她只是長大了,開始明白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她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家,住著才最舒坦,自家的飯,吃著才最香。
因為她發現,他不能成為她的依靠,靠自己活下去才最好。
兩人沒簽合同,也不曾有過白頭鴛盟,沒有紅本本的羈絆,也沒有愛情的結晶,分手可不就是搬個家的事嗎?
兩個人的事,不可能永遠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
她不要他了,甩得明明白白、干干脆脆。
江聲活到這么大,這還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迎頭痛擊。
保持禮貌,維持成年人的體面不好嗎?
見她皺眉,他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他只是有點不習慣。
往日里溫柔體貼的女孩,怎么突然就變得這般犀利了呢?
感覺他的小仙女不見了,這會兒和他說話的,是個辣椒精,還是長在陰陽交界處那種。
瞅瞅,幾句話把他給擠兌的,面紅耳赤,嘴都張不開。
“所以,再見吧江聲,我們就在這里分別,以后都不要再見了。”
倪冰硯聲音沙啞眼眶泛紅。
當面說出這句話,對她來講,也挺難的。
倒不是舍不得這個和她不相干的男人,而是心疼原主。
記憶里原主為這個男人做過的那些事,在他出現后不斷浮現腦海,她心疼她,心疼得不得了。
那是多少個甜蜜而又痛苦的夜啊!
二十出頭,鮮花般水靈靈的姑娘,死守一份遙不可及的愛情,進退維谷。
她恨不能打他一頓,但她又知道,那個傻姑娘,會舍不得,這人也沒有犯那么嚴重的錯,真不至于。
“你可能不知道,我爸爸做飯很好吃,我家,也不窮的。”
所以我不缺你那口飯吃,也不缺你給我買的衣裳首飾。
與你在一起,也不是圖那套房,或者盼著你給我什么好資源。
她要真那么有野心,憑她大二就開始演電影的基礎,隨便混混都比現在強。
過往為愛自縛,寧愿單向奔赴,也要求那丁點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可能,現在她不愿意了。
原主腦子不清醒,她不一樣,她是行走的人間清醒。
她現在也是有爸爸的人了。
爸爸把她捧在手心,如珠如寶的養大,可不是為了讓她那般作踐自己的。
原主覺得這個男人比爸爸還重要,她卻不那么認為。
看著她淚珠一顆一顆的落下來,江聲突然就坐立難安起來。
他一直以為,他對她很好,沒想到,她心里原來那么多怨氣嗎?
她想要嫁他為妻。
他都知道。
但他從未想過這個可能。
不管是他的認知,還是家族的傳統,都告訴他,這樣的女孩,不適合當他的妻子。
一時間頗為迷茫。
回去吧江聲,就這樣吧江聲,他腦子里這么想著。
可他心底又有不同的聲音,讓他站不起來,也邁不開腿。
直覺告訴他,就這么走了,一定會后悔。